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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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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9:00am 23/07/2021

卓振辉/别让我走——石黑一雄的遗憾叙事

作者: 卓振辉

图/Homunkulus
图/Homunkul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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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别让我走》出版时,石黑一雄对收到的评价着实失望——在后来的采访中,他坦诚感觉被冒犯了——只为这部小说被读出某种绝望,哀求,对生命脆弱易碎的惊悚。惊悚,石黑一雄难以接受的字眼,这原著作者力排众议坚持那是他截至目前最为欢乐(cheerful)的小说。而我能原谅对于《别让我走》的“欢乐”成分——石黑一雄的天真乐观,那恰恰表明石黑一雄不管如何努力挽救,其笔下,生命的哀恸底蕴始终逆反石黑一雄意愿力透书页,幽静深处黑潮暗涌般滚动而来。

毕竟旁观者清,唯有读者更能窥见石黑一雄心中那口仿佛以悲哀为铁锹,泥土被蚯蚓细嚼慢咽日月被慢云吞没,静默却刻骨挖掘的生命深井究竟多讳莫如深。我愿意先入为主的猜想《别让我走》在他眼里,其实更像一首唯李安纳柯翰(Leonard Cohen)浓得化不开的婉转,低沉和悲切才能驾驭的忧郁之曲。而《别让我走》并非所有人称许叫好,无论标榜《别让我走》为纯文学或科幻小说,都只能左右摇摆站不稳任何一边。小说有科幻背景(登场人物都是克隆人),时间地点不详,石黑一雄大手一挥剥夺了英国一切色彩只留灰色色调,本就抑郁寡欢的英国更翳影重重,但翻遍小说找不着任何克隆科技的描写(缺席的实验室,白袍,试管,滴管,白老鼠),要说是科幻小说,那也是部真空状态的科幻小说,任何技术理论发展历史,科幻小说该登场的,刘慈欣那种科技狂百科全书式描写通通被抽离,舍弃,那些“大历史”千帆过尽,白云卷处笛声残余,画面里只留下克隆人踟蹰岸边一幕幕心灵成长史,唯恰恰缺乏科技理论的爬梳、考究,于是如此专注,如此纯粹,宛如过滤再过滤消毒再消毒的纯净水——小说直面生命不顾左右而言他。

2.

而我想,《别让我走》看护凯蒂H和《长日将尽》管家史蒂文斯无疑是花开生两面,镜子两侧的反光,折射,倒影。

两人拥有自己的专业,为此辩护为此骄傲(即使只是含蓄暗示没有明说——石黑笔下人物从不明说),深信专业性让自己与众不同,为身上带一圈微微烫手的神秘光环。石黑的旋转镜头聚焦于—— 不,不是人因专业性得到什么而是人因专业性丧失什么,或借助这煌煌名堂遮掩,埋葬,消匿什么。

管家史蒂文斯在小说开篇殚精竭虑滔滔不绝于何谓伟大(英帝国之伟大、管家之伟大),结尾却暴露他混杂卑微,抑郁,垂死挣扎的复杂心理。耗尽心神服侍的主人是个纳粹同情者(Nazi Sympathizer),唯有将日记形式的《长日将尽》细细读来(一遍,两遍,甚至三遍),的确,达林顿公爵当初被讥讽,为一战后萎靡颓败的德国发声出力的君子品格贵族风范,主人道义上的崇高满足了史蒂文斯的服务心理虚荣,而那股天真烂漫双眼蒙蔽随纳粹崛起席卷欧洲屠杀犹太人之罪恶,宛如火车兴冲冲的奔腾前行防不及防在偏歪的轨道上失衡冲倒,如此刺痛,史蒂文斯毕生经营的职业道德招牌一夜间崩溃碎烂。于此,《长日将尽》其实更像一本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的忏悔之书——无可奈何,只因早已竭尽天命,而天命跟管家开了个颤巍巍的玩笑。

怎料这玩笑一开竟得花一辈子时间去收割,验证,品尝。

3.

石黑一雄后来的小说宇宙里,史蒂文斯从未走远。

《别让我走》开篇,凯蒂H悄然地,婉转而不失礼,为自己蒙上一层作为克隆人看护的专业,娴熟,得心应手的良好形象,为接下来锥心刺痛的叙述铺垫,设底——即便读者无意为她的伪装买单。

石黑一雄拒绝描述离开茅屋(Cottage)之后,那6年的看护生活,面对一次又一次克隆人履行存在意义的终极奉献,逐渐萎缩的躯体和灵魂,手术台上的开膛破肚,提早结束的青春年华——不妨称之为石黑一雄的拿手绝活,他习惯在情感巅峰的关键之处留白仿佛电影镜头的忽然晃闪,窜跳,剪辑,读者茫茫然于作者未曾交待的重要情绪之际悄悄扣动了想像:克隆人作为克隆人的看护,试问,谁能忽视那设置背后的残忍?比起史蒂文斯的泥足深陷抚伤自慰,石黑一雄决定赋予凯蒂H多一层观看视角,让凯蒂H具有突破局中人局限的能力,取得一时半会旁观者清的喘息机会。6年的孤独时光石黑一雄避而不谈,而阅尽生命的潮起潮落日升月陨,说白了,其实凯蒂H发动了类似史蒂文斯的,以专业之盾掩藏无以慰藉的生命悲歌那样的防御系统,要不是如此凯蒂H无法以平稳温和的口吻回忆海尔森学校(那所培育克隆人的英式Boarding School)的美好童年,接踵而来的,如衣物换洗渐渐褪色,如电影院开场光度转暗,思虑渐重忧愁渐浓。行文衔接的空白之处,始终萦绕在凯蒂H心中的遗憾——被青梅竹马露丝因醋意介入而中断的,和汤米的爱情——6年过去,凯蒂利用看护身分填满遗憾的月球凹洞,岁月惝恍而回忆凝固宛如透亮的水晶,凯蒂H已经31岁,很快她也是下一位器官捐赠者,她娓娓道来不允许自己透露窥见生命走廊尽头的惶恐与焦虑,而读者始终要问:她放下了多少?她释怀了多少?凯蒂H稍稍迟疑了,来不及说,岁月已化作一缕缕渺茫而淡然的午后光线,遍洒在她和汤米做爱后汤米温柔地环抱她的病床上。汤米说不上来空气中漂荡的哀愁情绪究竟是什么,凯蒂H却清楚那是迟来的性爱,迟来的爱抚,迟来的你侬我侬,迟来的耳边私语,迟来的浑然忘我。又一次,再一次,石黑的细柔笔锋不愿透露,其实那平淡却迷幻的瞬间凯蒂H已是个历经沧桑的老灵魂。

是啊,灵魂。但石黑一雄叩问的毕竟不是克隆人是否有灵魂——那太科学,太技术性,《别让我走》无非是借助克隆人的外壳在虚构小说允许的、缩短的生命长度里,仿佛放在显微镜底下检视往生命浇上福马林的凝固标本,放大检视和《长日将尽》如出一辙的主题:那些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枉费、虚耗的人生。

而当然凯蒂H有灵魂,她的悲剧在《克拉拉与太阳》借人工朋友(Artificial Friend)克拉拉之形体还魂,生死疲劳,重复上演。

4.

后来石黑一雄不失幽默,揭露《克拉拉与太阳》的雏形是部孩童阅读的童书,唯其女儿听了原版故事直接挑明反对,泼石黑一雄一头冷水。

读者无法追溯石黑一雄的最初构想和《克拉拉与太阳》相差多远,但经过石黑一雄对《别让我走》“欢乐”成分的天真洗礼,不难猜想女儿反对原始故事以童书形式面世的原因:老爸的悲哀底蕴始终如将喷的涌泉于地底暗涌作祟。不妨猜想石黑一雄也曾停下,止步,扪心自问,童书能否承接生命那股巨大的悲剧湍流?毕竟孩童时代的悲剧唯有等到成年成人回顾才能抵消那本无法抵消的生命之重。但读者不得而知也无从判断,而女儿坚决地朝他老爸亮起红灯发了红牌——You are not going anywhere with this as a children book。

而不管过程如何曲折,展现于读者眼前的,《克拉拉与太阳》套上一层当代最时髦的人工智能新衣,虽旧酒换新瓶,但游戏规则有变,这次石黑一雄更进一步,再度一脚踩在类型文学边缘,在克拉拉身上犹如用巨大抽风机抽空灵魂这一要素,继而让克拉拉通过模仿学习,摘取,获得,装置冰冷躯壳内的灵魂。长期追随的读者或许要眼花缭乱了,只好紧跟石黑一雄的步伐斗转星移,调动乾坤——无论从史蒂文斯的独幕剧,到凯蒂H的内外透视,至克拉拉囫囵吞枣式的局外者观察,随克拉拉终究被抛弃,在垃圾场追忆和主人女孩乔希的美好往昔,领悟出乔希的独特不在于她自己身上有什么过人之处,而在于身边的人都爱她这番醒悟,一语道出要挽救人的孤独不外乎紧密地修补人与人之间的吊桥(即使终将厌倦仍由吊桥轰塌悬挂),克拉拉的无私终究付诸流水无法善终,只为,只为说到底她只是个人工智能?比如那些我们不假思索便抛弃的电器、车子、家私、日用品,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其器耗尽随即抛弃?这比喻毕竟过于骇人、残忍,但我想这就是石黑一雄企图描绘(无声而悄然地),人类处境的孤绝之处。无论登场的是克隆人或人工智能,其实都是石黑一雄根本的红心所在——人。利用价值用尽,一缕气息终于耗散之际该何去何从?而要是,要是疲于奔波的你,为生命的荒芜和悲凉而颤栗,为其短暂和终将留有遗憾而拔不出那根掌心的刺,你是否仍抱持最后一丝希冀,但愿在长日将尽的温柔余晖里有个谁始终将你放心上,待余晖散尽仍紧紧抓住你——如此执着,如此不顾一切,聆听你的喃喃低语,聆听你的嗷嗷悲鸣。别让我走。别让我走。Never let me 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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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9:01am 10/01/2025
卢姵伊/陌生的经验
图:龚万辉

离开那个下午,离开那闷热的房间,我终于可以驾车到市中心去。古晋路边上原有3月风铃木花盛开,如今已来到了7月,还有一些不合时宜的、迟来的零落。不想前两年疫情极为恶劣的风眼,空城陷落之际,竟是开得最热烈的一次。后来再也没有如梦似幻的春日街景,花期从此变得七零八落。

我略过一棵棵花树,就像经过无数奔放快乐的人,却见母亲站在远远的后视镜里。

年轻的朋友E坐在我的左手边,我们一起进城去看电影。进城的路和办公的地方相隔数十公里。她来自外州,读过难熬的线上大学生活,现在又陷入漫漫的通勤日常。

进城的路不长,但人人陷在车龙,鲜少依赖缭绕而没有信用的公共交通。

很难才跨越了烦闷的青春午后,挣得一点移动自由。两个独身的女子,下班后去看电影,她要赶在凌晨之前回家。

我因在城里有车出行,偶尔有逗留到凌晨的时候。

在匹捷的嘛嘛档口,刚过零时的街道寂静了。随着两三年禁制时期,冷厉的触手蔓生到每个角落,多少夜光生意已然消失。我们刚坐下,叫了拉茶煎饼,摊主也说快拉闸关门,原来的24小时营业自然跟着萎缩。

三四个青年在这座城市工作,转眼也过了三四年,我们一起自干净明亮的商场离开,现在围炉似地看着萧瑟街景。有人抽烟,有人恍神,又说起刚刚的放映……聊天的兴致慢慢升起,行道树却忽然高大欺身而来,让街灯下餐桌一角暗淡,杯盘边际模糊不清。转头一看,并不是树。他肤色黝黑、赤着上身,不太能评断他的族裔,是一个流寓廊道的老人。他凑近喃喃几句,也未见是马来语。是不是在暗示什么呢?一时间我们面面相觑,又下意识握紧随身物件。另一个友人探探手中的钱包,问我有没有一两块,与老人结缘。

此时人们正探头感受开放的风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回到室内。大疫之年,贫瘠催生大量的健忘,只得卖力追回失去的社交,饮茶吃饭结伴出游。期间不免经过红绿灯前、安全岛上或楼梯走道的流离身影,他们挨着一桌又一桌穿梭徘徊。我们拒绝时有些不忍,眼神与脚步往往回避跳过了。

目光压力重新来到这里。我安慰自己:此时尚有同伴,可以流露热心。赶快交付小钱,那人却还留在眼角余光。算来也是不够吃食的,我应该向嘛嘛档再点一些煎饼热茶给他吗?只是接近打烊的时间,其他桌椅都已经收起来。还是直接再交出剩下的纸钞?闪过种种思绪——既然已经想着帮手,却还在僵持。这时友人意会到了什么,递出香烟打火机,这才解了围。他拒绝点餐,边远离边弯身道谢。

此时没有什么是高大的,反而是我矮小萎靡。因习惯了挥手打发,如果不是身边的友人尝试与挣扎,将继续凝滞于无视。而烟酒于我这样的女子,是陌生的,也认为不需要施舍出去。陌生的善意好像只有在国外的旅行时,与我有关。

此后,目光跟着他走进一间自助洗衣店。一直到我们离开,他仍然在那里。我无法叙述关于这个存在更多的什么,只等他远了我才敢看,却只联想到,这就是夜里可以留宿的地方。清洁剂与烘干衣物的气味让人想起久远的宿舍生活,滚筒轰轰的闷声自长长的走廊尽头传来——召唤的却是私我通道,而不是走近那曲折悬宕的零余。

(因此,将他引进这样的书写也是令人惭愧的。)

应该如何看见?我承认自己不可能看见。

在深夜城市与友人晃荡同行的我,却似乎有机会伸出手,且换了一个形状。

这只是闪现的例外。

更多的时候,内缩的我会等待一种形状的显现。长于杂质的半岛土地,自小就意识到那四面楚歌般的处境。母语,不是学校里可以书写的文字,是来自地底的声音,出门以后夹生无效。面对穿戴围裙的妇人,站在咖啡机后的青年,搅动豆浆水的摊贩,如果有一种预设的对白,那会是什么?从前害怕开口,在还未习得粤语、马来语、英语之前,现在则等待对方先问候。别人听不懂,或你无法让对方理解时,若不懂适配变换,是没有礼貌的冒犯,又似被谁抓住了尾巴。其实此地的人都一样,因陌生随机所苦,始终怀抱退回原点的欲望。

但也有退无可退的时候。如果你遇见餐桌走道马路夹缝中的流民,便意识到穷尽的曝露。他们手中也许拿着小卡片,陈述困境的英文、马来文或中文,但通常只有提着兜售的袜子、原子笔、牙刷、卫生纸,或是虾饼、龟苓膏、鸡蛋糕……没有选择,只得以这些作为语言。

入夜的餐馆忙碌扰攘,满座拖家带小的食客,其中一个是父亲。他反复看菜单,母亲很少介入,只催促做决定。负责下单的头家一直推荐头牌或鱼虾,父亲嘴角下垂,即便挑选许久还是惯例的几道菜。日子尽量保持平稳,不要随意嫁接新的东西,守着好不容易积累的所有。而没有积累的人无法离群索居,来到跟前。母亲心软,微笑拒绝以示最后的善意,座上父亲雷打不动,他最避忌因为热心而陷入纠缠。

周围大多挥手摇头过去了,待看清那人手中的物件或脸面,其实也并不是全然陌生。一个原是在茶室捧茶的老妇人,经常被挑拣责骂,如今兜售一袋袋小吃零食,脚步一样吃力蹒跚。座上的人都能指认出来,但又像躲着她。

各自走在自己的道路上,即是我原来养成的影子。

家里的习惯是隔离,施授与期盼也需要一定的隔离。可能是新年走访庙宇,七月普度的香火,总有心安的季节。小时候我不懂,以为全是寄托与相信,对这些仪式几近着迷,捧着地藏菩萨目莲救母的漫画、读佛陀的故事,每日十分当真。遭遇不好的事时,就害怕自己是不是犯错作恶,以至于降下报应。

街灯亮起时,天空还未全暗,香炉上三炷行礼如仪,新村屋子逼仄间交换烟火气味。餐桌旁寻常分发汤匙与筷子,摆上梅菜蒸猪肉、炒鬼豆,加上一小锅菜心滚汤。只有一次,我试着遵循劝诫而跳过饭桌上的肉食,在亲人眼里一如制造意外,被挡下来了。另一天的午后黄昏接着衣食如常,救苦救难的观音像其实也在不远的地方。

这位白色衣装、眉目慈悲的女子仿佛对我说:你要理解因缘际会——因为身边的交往与关系,来自心底的挣扎会有不同的结果。

许愿是危险的。我们的连结是什么呢?可能连结在一起吗?

欧大旭在《码头上的陌生人》写自己无法融入的焦虑:“我担心被别人看穿,被发现我和他们不同族。要是面具被摘掉了,我和他们一定同样尴尬,因为多数时候,我们是不折不扣的一家人。全家围桌吃饭,位子却突然多了一个陌生人,那还得了?”隐藏起来的词语与人,牵连彼此或许是恐惧本身。前人受无依所苦,不安于自己的身分、阶级。于是随身带着堪用的面具,紧贴亲缘归属,无累于他物。

所以我常常在梦里以第三者旁观自己的遭遇,却发现自己真面目模糊,一如遵循长辈劝诫如缺失与存蓄不能轻易示人:“一个人在外,最好不要随便和其他人说话。”醒来时,见窗外的木瓜树结果了。矮矮的,树冠不成型,拖着一圈青涩不良的累累。是往后花开他处,也想忘掉的苦涩。不信任他人或隐藏自我,只为遮蔽一颗颗害怕被剥夺的惶惑之心。我们当然可以互为陌生人,回避种种瘦弱的感受,但也经常与盈满无关。

每个人都有反复提起的故事。母亲提起好几次的,如果她的母亲愿意多接一些零工,或许就能继续上学了。而她的父亲戏谑地说,这“后母”身上有一些零花钱,并没有给子女留用,有时还自己一个人光顾小食店。

痛心于母亲失学,也明白外婆自得其乐,譬如徒劳地许愿这个世界是一面镜子,能够折射弱小的愿望,同时照见个人的私心。然而日常一侧经常磨砺内里的小孔,传来提示音——你为什么不体谅?怎么可以一个人飞起来?或许这个世界真的是一面镜子,我们戴上面具回避广大的黑,时时确认不再掉入其中。要知道日子不容易,被一大片的黑围绕时不能表露奢侈的心迹,漫长的谋生人世让我们警惕饥饿。但人还是会为一根香烟或夜间映画,建立片刻的具足。

离开那个下午,离开那闷热的房间,我依旧为了自己,驾车到市中心去。路边上原本有3月风铃木花盛开,来到了7月,也有一些不合时宜的,迟来的零落。不知道为什么,前两年在疫情恶劣的风眼,是这些花开得最热烈的一次。可是后来再也没有看到梦幻的街景,花期从此变得七零八落。

我略过一棵棵花树,就像经过无数奔放快乐的人,却见母亲站在远远的后视镜里。

终于明白这里的时间如何流转,关于盛放并非常态。家里赋予我躯体,以孔洞,我知道他们拥抱紧抓的踏实。我要从这里想像隐身或扩张——在无花无果的地方还有人挣扎,有时可以让大家知道,我们看得见一些陌生人,一如偶尔的恣意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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