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工作,我每天要输出的话语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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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事幼教工作,每天主要的谈话对象是0岁到两岁半的小孩。面对孩子,说话的本质非常简单,我们就是为了沟通。然而同样的,面对孩子,沟通的方式却又不仅仅限制于话语。我同时要阅读他们的表情、身体语言、语前的各种不同声调。面对孩子,和人类的相处,仿佛回到了最原初的状态。
可是孩子以外,还需要和同事沟通。同事以外还有家长。和成人的对话,复杂很多。一天下来,说话的目的不仅仅是沟通那么简单。话说来是为了陈述、询问、交待、要求、讨论、调解、计划、闲聊,等等。以上都是说话的目的,为了达到目的,还得有技巧地说话。面对什么样的人,就得以特定的陈述方式,才能避免误会;或快速或缓慢的达到目标,如何说话是关键。
而我工作的环境,说话不仅仅是表达内容,语言也是关键。我在丹麦一间大型公家托育中心上班。中心的幼教方向、上层交待下来的所有公告、和主管之间的交流等等,当然一律以丹麦语进行。但是我的部门,客户都是在丹麦短暂逗留的外籍人士。他们来自世界各地,有些孩子的父母甚至来自不同的国度。我们和孩子及家长之间的交流,一律以英语进行。这些孩子当中,不少是双语甚至3语的小孩,家长的英语水平也不一样,因此在沟通时,如何使用语言也是一门艺术。很多时候,你会发现话语说出来,其实表达不到内心真正的想法。偶尔,在你跟前的人不晓得是理解能力的问题,还是你们之间磁场的相斥,整个对话就会鬼打墙般,一再重复、被误解、再重复,始终无法传达讯息。这时就会开始疑惑,为什么人类至今还无法撇开语言的障碍,直接沟通。
于是,我经常觉得,还未学会说话的孩子们之间,或许有更直接和纯粹的沟通。
每天要说的话很多,因此每天下班回家,脑袋经常饱和。话说太多其实会有一种被掏空了的感觉。日复一日我经常感到词穷。我需要等同大量的输入,才能平衡每天的说话量。我需要有阅读的时间、安静无语的时间。我需要让思绪沉淀,无需让一切想法成为语言的状态。我需要可以让自己的内里回到最原初的那种形态。
先安静听心的声音
这段时间,机缘巧合之下接了一份翻译的工作。白天的工作告一段落后,我在夜晚安静地在语言以外,和文字打交道。出其不意地,对我来说,这居然是一个相当有疗愈作用的过程。翻译的时候,我必须把“我”完全撇开。我专心阅读原著的字字句句,企图在了解以后,换一种语言说出来。约翰·伯格有一篇关于翻译的文章,他这样写:“因为真正的翻译不是把一个语言翻译成另一个,而是找出两个语言当中的第三地带——就是文字尚未被写出来之前的那个状态。”翻译时,我有时会被这样的企图感动——要回到想法还未被语言诠释以前的那一种状态,虽然艰难,却是多么纯粹的目标啊。
这些年,因为工作,过量的话语越来越让我怀疑,语言文字的形成,真的是为了沟通吗?有多少时候,我们反而因为说出来的话,而扭曲了心中真正要表达的意思呢?
因为不了解,能够沉默的时候我愈是享受沉默。无声的世界,是一种留白;而留白是为了聆听自己内心最原初的那个状态。有些话,没有说出来,就不会被误解。世界太嘈杂,我们话说得太多,于是渐渐听不到自己内心的声音。我不知道究竟沉默算不算是拒绝沟通,抑或过度的话语真的扭曲了沟通,因为不知道,那我还是先安静下来吧。只有安静下来以后,才能听得更清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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