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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提要:封城开始的那几天,夏美一点一点地吃着房间小橱柜里的那些薯片、泡面和巧克力(原本标价都贵得要死),每天用电水壶接水煮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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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有的。夏美曾经在无人知晓的时刻闯入了那些无人的房间里,原本只想找些吃的,却发现床上仍躺着一个矽胶少女。她走近了床边,那是她第一次这么靠近去端详那些安静的人偶。但不知道为什么,原本那么精致可爱的少女之脸,此刻却有一种疏离而陌生的表情,让人不安。夏美匆匆退出了那个房间,关上了门。有一瞬间,她意识到自己是这座旅馆唯一的人类。会不会有一天,当她终于被人发现的时候,自己的躯体已经枯萎、干瘪,而那些假人却抵住了时间,仍在稚气的脸上保留着永恒的笑容……。
后来,夏美索性连电视也不开了,晃动的画面似乎让人更加烦躁。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在那间旅馆里安静地生存着,数算一天一天的过去。她知道整座旅馆此刻空无一人,但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不时会听见隔壁的房间传来拉动椅子或马桶抽水的声音。这是每座旅馆皆那么相似的鬼故事吗?她其实并不真的害怕,只是好像已经分不出是到底是真实或是自己的幻觉了。
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躺在床单上的自己,有一种越来越稀薄、渐渐变成透明的错觉。这时候,夏美会用发夹的尖端,用力地刺戳自己一下,仿佛要这样,依靠那刺痛,才能回到现实。
夏美想起文身的时候,当针尖不断刺戳着自己,那时好像真的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那时夏美和朋友们去泰国清迈玩,朋友起哄着敢不敢一起去文身。她们一起走进了那间文身店,里面躺着文身的客人,一个年老的文身师傅正低头工作。照明灯光底,他的手指捏着一个如钢笔那样的工器,在那副肉身上慢慢地刻划着什么。那机器发出了像是牙科诊所里补牙的可怕声音。夏美觉得好奇又有些害怕,店里的四面墙都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瑰丽图腾。恶鬼和神祇,骷髅和天使,皆并列在那间文身店里,仿佛这里容纳了世间的所有善恶。
当夏美脱去外衣伏在那张平床,撩开了长发,露出了颈椎,皮肤上浮现一个一个如月球背面的陨石坑那样的疤痕。和周围的肤色不一样,那些疤痕是暗红色的,坑坑洞洞浮出了表面,摸起来是一种凹凹凸凸的触感。那是夏美小时候的事。但她仍记得,喝酒的父亲总是为了一些小事而震怒。愤怒的父亲会剥掉她的上衣,用火红的烟头在她的肩背上烫出一枚一枚烙印……。
“你不要怕。”老师傅这样对她说:“我会把这些伤痕掩盖起来,不会再让人看见。”
在那间异国的文身小店里,夏美伏在那灯光耀眼的床枱上,而渐渐习惯了,针尖不断在皮肤上戳刺的延绵不绝的痛。针尖戳刺在她背后的烙疤上,仿佛只有痛楚可以掩盖痛楚,只有伤痕可以掩盖伤痕。
如今夏美躺在一个人的时钟旅馆里,却想起了这些过去的事。她拿起手机,翻看过去的那些文字讯息,都是和不同客人约定时间的对话,那么枯燥乏味。原本精确无比的倒数时间,于此似乎变得如雾涣散,失去了度量的必要,一如手机里那些刻意摆出性感姿势的自己的照片,变成苍白而无意义。
像是把瓶中信投进了大海,或者引擎失效的太空船拍出求救信号一样,夏美用手机向通讯录的所有人传去了相同的讯息——
“救我。”
“救我。”
“救我。”
当星野的手机响起了讯息铃声,他知道夏美还滞留在那里。那座时钟旅馆。那个他曾经待过60分钟的房间。
但此刻他不能回去了。他躺在一张白色的病床上,罩着呼吸器,无法开口说话。他的体内被辐射光照出各处暗影,皆是因病毒蚕食而纤维化的部分。病毒此刻正在慢慢以他的身躯为食。而他和所有病患一样,都被置身在那个由体育馆匆匆改建成的病院里。一张一张病床排列成巨大的矩阵,而四周皆拉起了隔绝空气流动的透明塑料布。
那座时钟旅馆后来被发现是瘟疫的起始,核爆的原爆点,或者被打开了一道隙缝的潘朵拉盒子。逾期逗留的异乡之人,从远方带来了第一枚病毒,于此繁殖、分裂,充塞在空气之中,终于满溢出来,像是汇集的雨点最后都流向了城市的各处。没有人再愿意回去那里,任由那座旅馆空置,慢慢毁坏。
没有人知道,只有夏美还在那里,成为了最后一个留守在时钟旅馆的人。
当星野回到时钟旅馆,时间像是被快转过,眼前的一切已然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废墟。
这里原本是私钟小姐们聚集的所在。陌生的男子会叩开特定号码的房门,然后他们会在各自的房间里,一起淋浴、做爱、再淋浴,而后低头离开。一切都有步骤可循,省却了情感进退攻守的部分。
许多年过去,时钟旅馆早已失去了原来的样子,破败而孤立在城市的暗影之中。已经多久了呢?当星野再一次走进那座旅馆,自己的身体亦残破如眼前的废墟。旅馆的电梯早已坏去,他沿着破落的阶梯艰难地走上楼,廉价的朱红地毯吸去了他的脚步声。整座旅馆潮湿而闷热。他目睹所有事物都正在腐朽。不知名的植物盘据了门窗,长出长长的须根。有一只巨大的老鼠从墙缝钻出来,又逃进了黑暗的角落。
星野吃力地攀爬了一层又一层楼,终于来到挂着门号的其中一扇房门之前。他伸手想要推开房门,但那门框浸过雨水而发胀,丝毫不动。他在尘埃之中咳嗽不止,用尽了力气把门顶开,眼前的房间破败不堪,如一尾搁浅的鲸的骨骸。原本完好的桌椅、梳妆台皆然腐朽、摇摇欲坠;天花板湮出巨大的水渍,长出了黑色的霉菌。
夏美不在这里。
她的床舖凹陷成一个身体的轮廓,上面却平躺着一个裸身的矽胶娃娃。那个矽胶少女有着一张柔美的脸,却不带着任何表情。星野走近看,想要仔细寻找原属于夏美身上的那些细节。那臂头上的痣,以及白瓷那样的耳朵。他轻声呼唤:“夏美。”但那个人造之少女仍微张着嘴,睁大着双眼,一眨也不眨。
星野抬起了那具沉重的矽胶人偶,撩起人偶的长发,露出白皙的背。没错,那矽胶人偶的背后,此刻仍然印着一幅扭曲时钟的文身。
有一瞬间,星野错觉了夏美身上的时钟开始转动。由缓慢而至飞快,时间变成洪流,从夏美的身体每一处流泄出来,一下子就灌满了房间。那些原本盘据房间的植物,一瞬枯荣。黑色的霉菌蔓延、吞蚀了地板和墙壁。夏美的床舖也塌陷下来,她失重跌在星野的怀里。她的一袭如瀑的长发间夹了许多灰白的发丝。原本少女那样发光的肉身,此刻亦变得粗糙,长出细细的皱纹和斑点……。
对了,莉莉卡,你还记得吗,原本躺在毗邻房间之中的那些人造之人,最后都去了哪里呢?
那些被装上了人工智能的矽胶娃娃,承载着人类的情欲之梦,受过人类任意施予的蹂躏和暴力。她们那么擅于扮演各种角色,在单薄的记忆体里面存放了人类的丑恶和想像。会不会在那漫长的时光里,在无人打开的房间之中,她们悄悄地不断进化。也许到最后,她们拥有了做梦的能力。人造人会不会梦见电子羊?一如那些科幻小说所预言的那样,在无人知晓的时刻,记忆体之中某个位元绽开了星火。她们睁开眼睛,目睹着一切发生,会不会渐渐模糊了真实和虚构的分界,而终于解开了自由的封印?
那座旅馆变成了永恒的废墟,没有人把它推倒、重建,也没有人再为它赋于任何的意义。那些水泥之柱一点一点朽坏,露出偷工减料的填充物。据说,许多年以后,若有人走进那座荒芜的时钟旅馆,走在房间毗邻的破烂长廊上,仍不时会听见一些细微悉索的声音。
也许只是因为老鼠横行,跨过了那些矽胶娃娃的裸身,触动了什么。也许只是单纯的热胀冷缩的物理变化,那些人造的矽胶娃娃,在无人的安静时刻里,会自己发出:“好棒哦”、“好舒服”、“不要停”……,那些模拟人类的声音。
她们仿佛傀儡挣脱了扯线,在荒芜的时间里,人类遗弃的梦中,仍在无尽的交欢和繁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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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坐在屋顶上,一边看月亮,一边幻想着。
我家的屋顶漏水了,爸不常在家,是我从屋内开了天花板上去探个究竟。有瓦片裂了,我用麻布袋塑胶袋以石块压着。时不时风吹雨打移位了,我又爬上去。有次夜晚上去时,见到月亮,我就在屋顶上留了片刻,外头有凉风,屋内有点闷热。望着圆圆的月,我想起小时候的电视剧《我来也》,那是劫富济贫的系列,“我来也”是一名男贼,常从屋顶上面望到屋内的情况。
这里是一排的老店屋,每间店屋楼上大多住的是苦哈哈租房的人,业主都住在其他住宅区。所以没有小贼会在此处干案。
少年的我在想,未来是要好好读书,不是要成为“我来也”。
这屋顶没大修,我也乐得常常借故上去凉快。一轮明月,黑压压的屋顶上一个少年身影,有一种超凡人间的感觉。我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呢?
●
(你看着镜头里一个年16的少年踩着脚车,轮子在转。然后你看到一个年60的男人踩着脚车。你看到的都是同一个人。)
我喜欢踩脚车,风吹着,真像骑着一匹马,随走随停,我喜欢这种不太快的速度,却也是一种速度。
这次的同学会在我家两三公里处,我就骑了脚车去。同学都拍拍我的肩头——“你还是那么壮啊。”大家客客气气。他们都在说儿女们,也在说——“校友会那里谁谁谁捐了多少万,谁谁谁的丈夫已封了拿督。”我没有,我只是捐了一个意思。
我没有太多钱,只是他们惊讶我五十出头就不做事了。那一年我供完了房子,与妻两人,也没生养,手头上的钱不是太多也不算太少,只是那时想通了一句话——你的钱不是你的钱,唯有你花的钱才是你的钱。
那天我去街上的小书局,见到一位妇人家在浏览哈利波特的书。这妇人会喜欢这样的故事书?老板与我打个招呼,因为我常来。随后听到老板斥责那妇人,要她把腋下夹的报纸打开,原来里面藏了一本哈利波特。我远远地看着。老板收回书本让她走,她胀红了脸走出店外。过后老板与我说:“这类腋下夹报纸,或者肩上挂大袋的,我都特别留意。”我回应一两句之后也走出店外,看看那妇人前往何处。
那妇人走得有气无力似的,后来走上一栋四层楼店屋,我也跟了去。她住在第二层楼,里面隔了好几间房,只听房里传来的一句话:“儿子,妈妈过两天再给你买那本书……”
我喜欢做小号的“我来也”。当天这妇人家的门口便有一袋子,里头有她儿子要的书。
我又喜欢午后去不同的茶餐室叹茶。午后三四点,午餐已过,并不是那么多人客。一对中年夫妻就在隔一桌,听见太太对丈夫说:“儿子那天配的眼镜还没去领……”丈夫说:“再过几天吧,工头还没给我钱。”一阵沉默。
他俩走出店外时,天还下着雨,两人撑着伞。雨天我还是戴着墨镜与鸭舌帽,我喊着他俩:“安哥安娣,你忘记你的东西了。”
那是一个小塑胶袋,袋里有一个信封,信封里有一些钱。我递过去就离开了。我想,这下子太太会以为是丈夫的,丈夫则以为是太太的。当然我也防这对夫妇想找回失主把财物交回,我在信封上写了——上天赐的。
原来偷偷摸摸做好事是那么开心的事,感觉像是个隐形人,隐藏在大街小巷;又像是代言了上帝——神有所知,人不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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