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喜欢一样东西,一个人的人生才比较有趣吧。”谈偶像,马来亚大学中文系研究助理孔令妃以别处听来的话总结。她的老师,中文系高级讲师蔡晓玲也听过类似的说法。她补充,对某些事物狂热,就像小孩每天只知道吃,是不怎么理性的。“但你依然这样,其实多少保留了少年或小孩那种比较纯真的心境,不会理性克制自己。狂热,某种程度是好的,表示你还有热情、热忱,不会被太多规则或理性约束。”
看她俩谈偶像,能瞧见两对闪闪发光的眼睛,带有孩子气,就像小孩看到冰淇淋那样。所以啊,不管你是迷、追还是哈偶像,通通有理!那种迷恋上某个人、某件事,为他/她/它锲而不舍,不放弃的精神,就是永葆青春活力的秘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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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不同年纪的人追逐偶像的行径都是一样的。
95后的孔令妃大学刚毕业,是冷静派A.R.M.Y.(防弹少年团BTS的粉丝代号)。洗碗耗时1小时,因为都把心分在听偶像BTS的歌。爸妈虽然听不懂韩语歌,但可以理解,就和他们爱听张国荣、陈百强是一样的道理。有时妈妈在路边看到BTS的广告看板也会特地拍给她看。
虽为冷静派,但基本的迷妹行径还是有的,例如每天穿BTS的袜子出门,排队买麦当劳的联名套餐(但是买不到!),在经济能力许可范围内收集周边商品和专辑。
80后蔡晓玲是孔令妃的中文系老师,是文学爱好者也是创作者。最近被她供在第一位的爱书是偶像艾莉丝·孟若的《亲爱的生活》,82岁夺得诺贝尔文学奖那一年的作品。这位加拿大女作家于37岁发表第一部作品,一直写到现在。蔡晓玲差不多到偶像在文坛横空出世的年纪了,所以非常向往那种活到老写到老的精神。
不管文学或大众娱乐,迷妹行径都差不多。蔡晓玲把《亲爱的生活》摆在抬头就看到的位置,很珍惜地省着读,不舍得太快读完。她还会想像自己在写一篇小说,换在偶像笔下会怎么结尾。艾莉丝·孟若于她而言,像是遇见心中理想的小说,她想写出的小说样子,偶像写了。她露出迷妹闪烁的眼神说,难道是同是巨蟹座的关系?

孔令妃/从偶像身上看见的力量
把一号人物位列偶像,有时是看一个人人生走到什么阶段,从偶像身上得到某种力量。
一开始是室友介绍孔令妃听BTS,后来写论文的时候狂听,去年买了历年作品集《Proof》。作为文学爱好者,她着迷于BTS透过词曲输出的情感。看她的眼神发光地拿出特别打印的中译歌词一一解释,〈Jamais Vu〉字面意思是旧事如新,是Deja Vu(既视感,或一见如故)的反义词。他们作为歌手,很多事情都觉得自己做不好,很多事都像Jamais Vu,觉得很挫败。
“还有这首〈Intro: Persona〉,是荣格心理学的一套理论(人格面具),我觉得很‘离谱’他们能写出这样的东西。”她竟然用“离谱”来形容偶像过分的美好,哈。“还有12月的新歌〈Still Life〉……”她就那样兴奋地介绍,队长RM喜欢逛画廊,看到一些没有标题的画摆着“Still Life”,不应该被框架起来……
孔令妃自认是情感派,为BTS透过词曲传达的情感着迷。“有点像……放大镜?那些我们没有发现,或者发现但很难形容的,他们都可以用词曲表达出来。”

她重情,一如让她爱不释手的不是特定作家,而是某些情节里主人公流露出的情感。例如孤独的小杨过最终被古墓派收留,还有他到绝情谷寻觅小龙女和16年后谷底重逢,这几段故事她能读了又读。
也因为BTS,原本让人感觉有距离的孔令妃开始和朋友拉近距离。她有点叫屈,不知为何让朋友留下刻板印象“令妃不会喜欢大众流行文化”(难道她也把这种被疏离的感觉投射在小杨过身上,所以特别感同身受?)。可是当大家都知道她也喜欢BTS后,大伙会一起讨论。她觉得,这样的生活更有乐趣,日子过得更开心了。

蔡晓玲/偶像影响力,打开文学思潮
偶像也是自己向往的样子,他们的一言一行、作品所透露的讯息,都以某种超然的地位置放在心中。蔡晓玲不是没有受大众文化影响,只是常驻心中的比较少,有日本导演岩井俊二和韩国导演洪尚秀。
作为文学学术人员、爱好者和创作者,她小时候也和其他人一样读张小娴、金庸、琼瑶、倪匡。但要选出影响至深的文学偶像,则是马华作家陈志鸿、台湾作家骆以军,以及上述摆在第一位的艾莉丝·孟若。
其中,陈志鸿也是她大学时的当代文学老师。陈志鸿教给她的是从古典或现代文学(张爱玲、徐志摩一代)走入当代文学世界,打开眼界,看到写作的更多可能。“尤其在我开始教书的前两年,常会想到以前他在课堂讲的一些话,好像随着时间慢慢发现其实(带给我的)影响很大。”
蔡晓玲说,从陈志鸿身上学的不只是文学赏析,还有当代思潮,很多事情没有所谓的对和错,只要能找到证据来支持自己的想法,有何不可?当然,陈志鸿的小说《腿》也在她心中留下专属位置。“那是大约20年前的作品,从现在的眼光看,是一部超越时代的作品,那种影视写法也很厉害。”
硕博班时期,骆以军受邀来马的海外华文书市打书《西夏旅馆》,演讲非常精彩。让蔡晓玲转为铁粉的关键是态度:当时她看见骆以军为每一名书迷诚恳地签名、起身、握手、道谢。她当下化身迷妹对骆以军说:“我的论文要研究你的小说。”怎料对方回答,“不要啦,这么变态。”(指的是小说情节有性、情欲等描写。)
骆以军立志当小说家,为此还抄书多遍,全身心投入创作。这种把事情做到极致的态度深深影响蔡晓玲,为之动容。

既使时光不再,偶像永远不老
一场师生偶像对话,瞧见80后和95后的择“偶”条件其实相去不远——对自己的人生起了有些微妙的影响。不同世代的偶像未必要冲突的,交换欣赏,不也是一种相互理解嘛。
孔令妃修习蔡晓玲的课程包括文学创作、当代文学和华语电影。透过老师挑选的作品文本,她多少能感受到老师的喜好,是比较能留下回忆,情感悠远的。虽然不至于入坑,但她也会多看看老师推荐的作品和作者的生平,会很开心认识新的作品。
站在教职岗位的蔡晓玲也会好奇新世代的喜好,这点可以从学生的作业看出端倪。“80后受台湾文学影响较深,现在这一代受中国网络文学影响,写作方式是比较漫画式的语言。”蔡晓玲认为无妨,写作往往就是加入个人深刻的事物,把它变成特色。现在学生还会不好意思只看BL小说,她倒认为当中充满想像。例如两个西装笔挺的男士面对而坐,其中一人沮丧着脸。“一般人可能看成是上司在骂下属,可是在BL,这两个人可能在谈分手啊。”
老话一句,不同世代的偶像反映的也是当时的流行文化,每个世代的喜好是没有对错之分的。然而,偶像毕竟是人,偶像终会老去,这代表着青春就要逝去了吗?
孔令妃不以为意,即便偶像BTS正处巅峰,她也不会担心偶像老去的一天。“从作品出发,永远不会有偶像老去的感觉。”她说,“偶像把经历化成作品,留下很好的养分,那个阶段的你喜欢他一定是当下给你什么共鸣。若干年后因为他们(偶像),你也会想起当时候的自己啊。”
是啊是啊,就像蔡晓玲每每听见孙燕姿的〈雨天〉,就会想起大学时那一刻和一班同学在车里听着〈雨天〉的雨景。多青春啊,一点都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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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一个多月了,每每回想起走进早稻田大学校园的那个早上,我的脑海都会油然浮现出村上春树图书馆外,那成排灿光熠熠的银杏并木,在深秋准备入冬的清透晨曦下闪耀着格外动人的金黄色泽。
而我是次的行程,其实是专程走访那群夺目的银杏树背后,由近年来名气愈发响亮的日本建筑大师畏研吾亲自操刀设计的“早稻田大学国际文学馆”,又名“村上春树图书馆”(村上春树ライブラリー)。
从来不敢说自己是村上的忠实书迷,因为接触他的作品数量不算多,也未有把大师的历年书目如数家珍地一一拜读完毕。我读的第一本长篇小说是2004年的《黑夜以后》,相较于他名声大噪的《挪威的森林》、《海边的卡夫卡》等,《黑》算是不太为人所熟知,却在我心中留下了重要位置。
而我真正热衷的村上文字魅力,反而是他写的杂谈和纪行随笔,记得当初读到《寻找旋涡猫的方法》时,那种信手拈来的笔意教我震撼,接着我便和许多人一样,掉进了村上筑构的文学隧道,着迷于他总是奇幻又写实的独特世界观。
据说畏研吾正是以“隧道”为灵感,将设计语言贯穿整座图书馆。村上春树图书馆坐落于村上毕业的母校早稻田大学内,是2021年秋天早大设立的国际文学馆,村上亲自捐赠了诸多私藏著作、手稿、翻译作品以及他热爱的古典爵士乐黑胶唱片(据说有两万张)等,让图书馆名副其实,并免费开放,书迷能在此近身感受村上勃发不辍的创作力与细致优雅的生活品味。
穿过周末早晨的清寂校园,第一个映入我眼帘的,就是缠绕在长方形建筑物外头如扭曲隧道般的木制镂空顶棚,一路从正门口蔓延至建筑侧边的B1出入口,形成一道行云流水的视觉效果。站在宛如意识流裂变的正门口前,我想起《1Q84》的青豆,或许穿过这道拱门就会舍弃身后的现实,踏进拥有两个月亮的世界吧。
图书馆内的温馨木质格调与建筑外的极简白墙形成两种对比。馆内藏书丰富,有按照时间轴排列村上作品的实体Discography,顺着书架上的年序慢慢游移,从他初试啼声的处女作《听风的歌》到2023年出版的最新长篇小说《城与不确定的墙》循序渐进,仿佛也把作家的半生走了一遭。
通往村上文学世界的隧道
图书馆的访客不多,阅览室里分外安静,而我必须频频压抑住自己随时想要惊呼的冲动才行,因为每走几步,当我看见自己拜读过的村上作品静静立在书柜上时,总会兴奋得像看见橱窗里摆卖着最新糖果的孩子,对身边的你悄声指认着,说出“这本是我读过的第一本短篇小说集”、“原来原文版封面和中译版是一样的”诸如此类的读者共鸣。
村上图书馆搜罗了各种村上译本,因此在这里,除了能够瞧见日语原文书的封面,也有机会欣赏来自各国的装帧设计,而我熟悉的台湾时报文化出版的繁体中文版亦陈列其中。
看着那些同样搁在我老家书柜上也许早已泛黄的熟悉封面,或是当我小心翼翼从架上取下来轻轻翻阅时,我或许就像《刺杀骑士团长》里的主人公,无意识地走进了摇着响铃的洞窟,坠入了村上的隐喻时空,同时也回溯了20年前的我自己,那个伏首案前陶醉在小说里的纯稚少年。
一楼图书馆的中心位置设有通往地下一楼的阶梯,挑高至二楼的天井再度具现了畏研吾“隧道”的主题元素,将两边墙体书架的木板延伸向上,彼此衔接,在室内形成一座巨大的镂空拱道,既壮观又柔美,可说是村上图书馆最具标志性的设计。
我沿着楼梯往下走,看见两边墙上继续展示着更多村上亲自翻译成日文的著作——村上除了写小说杂记,偶尔也翻译英语作品——然后一边忍不住这么想:这不就是一条通往村上春树文学世界的隧道么?这条隧道连接了无数读者和作家的过去与未来。那一年我没有在某种机缘下捧起那本《东京奇谭集》的话,我可能今天就不会来到这里,不会因一本书而试图走进这座文学的高墙……
于是我站在了这里,被一本本夹收着过去幽影的书作所包围,每轻轻触碰一次,就会像《城与不确定的墙》里的“梦读”触碰古梦一样,抖落了大量时间的尘絮。在这里你会终于忘却自己旅人的身分,在爵士乐轻柔的乐声中和自己轻声细语,宛如创作者在纸页前总是忘我地织缀天马行空的自由。
地下一楼除了咖啡厅和一台以前村上在国分寺经营爵士咖啡馆“彼得猫”(ピーターキャット)时用过的三角钢琴,还有一处复刻了村上春树写作书斋的角落。北欧风格的沙发与波斯地毯占据了大半个房间,一边的矮柜上摆了一对原木盒(Bandsaw box),另一面墙则做成了黑胶唱片展示柜。
写字台就在沙发后方,电脑前的笔筒插着每一根都削得刚刚好的铅笔(非常村上!),可以想像村上大叔先是站在唱片柜前挑选一张想听的黑胶,然后拿到书桌后方的唱机播放,再坐到电脑前开始写作的景象。
我幻想着我在遥远赤道土地上读到的那些角色那些场景那些物语,便是在这样的空间里一笔一画诞生出来的,想像年届76岁的村上仍在勤奋不懈地用文字砌砖造墙,如他风雨无阻的每日跑步一样,风雨无阻地在文学的跑道上迈步前进。
于是我逐渐明白,有些事値得你日复一日慢慢打磨,尤其在这个迅捷不迭的网路时代,比如谈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恋,或是写一部自我完满的长篇小说;而写作与恋爱,于一位文学信徒而言,不过是同一件事情罢了。
等到我步出暖气充沛的图书馆来到寒气逼人的早大校园,便愈发肯定东京的冬寒是越来越浓了。那一排银杏并木依然花枝招展地炫耀着这个金秋的最后一抹神采,偶尔快步走过一两位学生或是教授模样的人,裹着大衣,藏着双手,绕过我眼前的校舍转角,消失在视线之外。而我,回头望了最后一眼那漂亮得惹人怜惜的银杏,便也准备离开校园,暂且告别身后的高墙,遁入俗常琐碎的光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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