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刻度詩社作品展】楊澤安/四輪車戰神
安全帶掐住了他的命運
用最後一口氣繃緊頸椎
任由側了的脊髓
側不了的身
從一輛四輪車被抬上另一架四輪車
我那時候還在觀望
投胎到哪家比較好
那架四輪車陪他睡了好些年
車費是後腦勺的一撮髪囊
舊五角錢大小
坐上另一輛四輪車
開始接受他無力的下肢
開始他那來得太快的下半生
我沒來得及選好投胎地址
下一刻已經在產床上著陸
一輛四輪車來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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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四輪車沒有發動機
但總有踏上旅途的動力
媽負責開車 他負責興致高昂
把四輪車裝進後車廂帶著走
他帶著我 我推著他時
在他後面的我是不是也算一種發動機
拉動名為父子的鏈條 提供動力
輪子咿咿呀呀
和他的白髮對話
吹噓它們一起碾過多少小小的不如意
消沉對他而言是負資產
他透支沒有額度的快樂
認真地揮霍生命
以笑聲結帳
把收據印在輻條的鏽跡上
任由記憶流轉
銷帳的工作留給時間
轉了許多圈後 好多問題和答案早已和
輪胎花紋一起磨去
留在某條路上
所以我永遠無法知道
他和媽怎麼會結婚
他讓我扔掉的 他的體育比賽獎牌 到底多重
他依然轉動著輪子
昂頭專注看著高了一截的風景
偶爾碾到問題後總會在前進時不自覺碾過答案
對我給出更大的解答
他已許久不曾換四輪車
笑著說不能再換了 再換
車頭就得放他最帥的黑白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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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腻的唇角泄了密，
一颗芝麻，
狡黠地潜伏在牙缝里，
像生活埋下的笑柄。
——你吃了些什么？
生活总是这样盘问，
我却含糊其辞，
嘴里塞满欲望的碎屑，
嚼不烂的骨头，
卡在喉咙，
像无法咽下的真相。
夜深时，
我拿起牙签，
剔掉那些看不见的沉默，
却捅出更多的空虚。
“咯吱咯吱”——
像深井回音，
刺破生活的薄膜。
有人劝我刷牙，
有人递来口香糖，
有人笑着递上完整的菜单：
“细品人生吧。”
我点头，学着咀嚼，
却发现牙缝深处藏着的，
从不是美味，
而是吞不下的庸常。
我不写诗，
只是掏出牙缝里的词：
黏糊、湿漉，
像旧毛巾，
沾满日常的污点和气味。
它们喊着“真实”，
又让人作呕，
像一场永无止境的广告，
闪闪发光，
却不会安静下来。
诗呵，
什么时候成了牙缝中的残渣？
带点腥味，
吐露真相，
却令人恶心。
生活呵，
就像这牙缝，
宽了不够体面，
紧了又难以喘息。
人前微笑，
人后咀嚼不尽琐碎，
用疲惫填补空白，
一场永无止境的啃咬。
于是我学会闭嘴，
让诗卡在那里，
像故障的齿轮，
偶尔咯吱作响，
提醒我——
下一顿人生，
还有更硬的骨头，
等我啃，等我塞满
那些空虚的缝隙。
诗，从不写给人看。
它是生活带腥的回音，
卡着，疼着，
却咬不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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