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案件调查中,当遇上非自然死亡,除了通过解剖、尸温、尸体僵化程度等推断死亡时间与原因,以昆虫幼虫成长周期来推测也是重要的一环。根据室内外温度、气候与环境的改变,昆虫成长周期也会随之影响,然而一只小小的昆虫,如何协助破解死亡案件的谜底?

报道:本刊 梁馨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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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本报 黄玲玲
不知大家对经典港剧《法证先锋》还有没有印象?每每命案一发生,他们的手机便会齐齐响起——法医古医生、法证Tim Sir一行西装笔挺的勘查人员出动到案发现场,执行搜证的工作。那天在双溪毛糯玛拉工艺大学医学院,便有一行来自新加坡国立大学的法证科学系学生联合玛拉工艺大学法医昆虫学讲师进行一系列的工作坊活动——在命案面前,一只微不足道的昆虫如何成为破案关键?
在新加坡从事法证科学教学已有18年之久的新加坡国立大学法证科学副教授陈玮玲说,“主要是苍蝇,还有甲虫、螨虫也是被广泛使用在死亡时间的查证上。”

最先到达的“勘查员”
人历经死亡,体内的酶会产生自溶作用并导致身体开始分解。而分解过程中,会散发出腐尸气体,就是这样的气味吸引了昆虫。因而,每当发现尸体,苍蝇都是最快抵达案发现场的“勘查人员”,像人们找到了安居的住所,这些食腐昆虫就开始在尸体上定居产卵。
正是通过研究昆虫幼虫的发育阶段,法证科学家可以推断死后间隔(Post-mortem interval, PMI)、尸体位置的任何变化以及死亡原因。因此在刑事调查中,身为法医昆虫学家的玛拉工艺大学医学院副教授丘忠君也常常协助政府单位破案。




手绘苍蝇辨识特点
然而那并非我们在家里餐桌上看到的普通苍蝇。在工作坊进行的课室中,可见墙上贴满了学生的课堂作业,在彩色纸上画出漫画风Q版苍蝇,但都有它们明显的特征。学会辨识苍蝇的主要特点,如体长、眼睛颜色、体毛数量、胸部型态等等,成了法医昆虫学学生的必经之路,不二法门就是通过手绘。
另一份作业是手绘“现实版”苍蝇——每组分配苍蝇标本,架在显微镜上,边观察其特征边勾勒出细节。因此在法医昆虫学上较为常见的两种苍蝇,一是丽蝇(Calliphoridae),体型较大,他们形容就像背着一颗珠宝一样美丽,因而得名。另一种常见的蝇,陈玮玲给了它一个花名——Adidas,你凑近一看,它眼睛红红的,还有3条明显的线横跨在身上。

验蛆虫侦破悬案
丘忠君说起其中一个案件,他们在乡村地区发现一个头颅,尸体埋在土里好几个月,发现时将近腐化。但连日大雨把埋尸的土壤冲散,当时雨水盛满头盖骨;执法人员到现场搜证,在盛满头盖骨的水中发现一种从未见过的,长着尾巴的苍蝇幼虫。
一开始丘忠君毫无头绪,想着回到现场捕捉相同品种的虫回到实验室养殖、下蛋,于是准备了一个盒子,仿制成头盖骨的形状开了两个洞,再置放牛肝在里头。牛肝腐烂的气味能吸引苍蝇觅食,然而5天后并未成功。连日下雨的关系,最后他的研究生指向附近的积水,他们成功在里头寻获目标。那有别于其他苍蝇的尾巴,原来是为了在水里生存,能有效帮助呼吸。
在犯罪学的研究底下,每个门类都分得极细——牙齿、火药、指纹等,法医昆虫学也是类别之一。平日从医院转移过来的案件,专业人员从尸体上采取昆虫样本送到实验室化验,这便是法医昆虫学家的日常工作。然而你可能会问,一条虫子除了推断死亡时间还能给出什么线索?
他提起,早前一对年轻男女怀疑服药过度在车上死亡,然而从尸身无法检验出结果,但后来有了蛆虫咀食腐烂尸体,研究人员最终从虫的身上检验到了药物的成分。正是这样的一条幼虫,给了悬而无解的案件一个肯定的答案。

法证学有意义又实用
当天一早去到医学院校园,学员们便顶着大太阳围在草地上劳动。凑近一看会发现每组学员都架起了用铁网与木条围成的捕蝇器,中间还吊起了瓶子。都玩些什么花样?那是一个创意与科学迸发的现场,好比生物学专业的周巧萱就说,他们利用苍蝇对颜色敏锐的视觉特性,以食用染料把纸巾染成数种颜色,看哪种颜色的瓶子能吸引最多苍蝇。
主修汉语,辅修法证科学的黄佳琪也认为,这个活动令她印象最深刻——亲自组建一个实验设计来捕捉特定的苍蝇品种,学习辨认,并用这些知识来协助刑事案件调查。工作坊里,有来自各个科系的学生,好比法律、生物、化学……但主修汉语的背景却让她稍显特别。课堂中她总聚精会神,快速写下笔记,问及文科背景的她对这门学科会否感到吃力?她答,多少有点,但也一直认为法证科学非常有意义且实用性高,更重要是从中学到的软技能能有效应用在日常生活,好比从更多角度来分析问题。





搜证难忘尸臭
来到活动的下午,学员转移到校园内的“案发现场”——那些重新翻过的黄泥下都埋着些什么?走近几米,就会看到苍蝇家族高高低低飞在四周,而学员整装待发,手握捕蝇网,还早早便已练就挥网的姿势。
那是死亡时间不同的腐化鸡尸,分别埋在土里5天、在阳光下曝晒3天与5天。丘忠君解释,鸡尸所呈现的样态与尸体无异,可见曝晒的鸡尸就像在火炉里慢火烧烤,鸡皮光滑焦脆,不见腐烂之感;然而一用棍子挑起,只见背面的鸡身已多数被蛆虫啃食并开始腐烂,埋在土里则呈黑色,还渗出浊状尸水……
这也成为了许多学员难忘的环节。“我们必须在腐烂鸡肉中收集蠕动的幼虫,就像从CSI犯罪现场中走出来一样!”周巧萱说。看学员个个神色淡定地围绕在白色幼虫周围,还以为接受过训练的他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但有趣的是她也似常人如我说道——永远不会忘记那股尸臭,晚餐后再也吃不下鸡肉了。

最重要保持推论客观及准确
学员叶礼贤谈起对法证科学的认识,最早是因为对犯罪调查自小就深感兴趣,并从电视节目受到国际刑事鉴识专家李昌钰博士的启发。“如何应用科学让证据本身说出真相?”,这是他一直在思考并钻研的方向。
“最重要的就是客观性”,因此为了保持推论的客观与准确性,法证科学必须得是一个跨领域(inter-disciplinary)的学科,贯彻了学科交叉的理念,且非常注重实践。难就难在触及较不擅长的科目时,就得花更多时间搜集与阅读文献资料。与此同时,它也是一门团体作业,重视队员间的相互学习与交流。
法证科学结合科学与法律,以解决犯罪问题。它曾经是一个小众的领域,但现在人们逐渐认识到它在助查罪案、解决悬案、平反冤屈和维护公正方面的重要。法医昆虫学就是其中一门学科,别看平时被视为恶虫的苍蝇,在关键时刻竟也能为民除害。昆虫在确定死亡时间方面起着重要作用,除了为法庭提供科学证据,也能进一步维护司法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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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斗胆用身体在高速公路上行走的人,他一定是遇到了哪些麻烦,但我们多数把他们当成麻烦。时速120公里,突然眼前一大障碍物,方向盘左右闪避,干一大清早遇上这麻烦事。
马路就像保龄球球道,有车经过,它便兀自移动,但它从不移动。尽管如此,它总赠予我们许多意想不到的礼物——时而一粒滚动的头盔,时而一具扁烂的动物尸体、一个想死的女人。她怀着孩子,开着白色本田City,就在我每天开车回家的路上割颈自杀。
马路是一条悲伤的马路,所以我才会在那个早上遇见蜥蜴人。
拖拉着骨一般的身体,蜥蜴人出现在16区高速公路上。破洞的深褐色衣服与肤色相衬,脸颊瘦出了窟窿,头发披覆至背——如山鬼,也似野人。天还明晃晃,他是该死在这城市,还是生还自哪座深山?在这汹涌的马路,我往前,他也往前。他就用枝干般的身体穿过车龙,没人来得及鸣笛。
穿过他的瞬间,我清楚看见他的嘴巴。他在说很长很长的话,像必须念三天三夜的咒语。所以在那瞬间,我想他是疯子,才会赤脚走在公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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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街道是虚幻的,而且夜晚比白天来得危险。只是整座城市的夜晚越来越暗了,工人在马路旁维修,但灯照不到他。
在那些阴暗处,我曾经见过夜晚的狸花。
熟悉的办公室楼下,狸花是一个陌生化的词语。办公室坐落于一个充满人烟的小区,对面是住宅,偶尔有猫走过。每天早晨上班遇见狸花,他都背着一个沉甸甸,破了几个小洞的黑色布袋。狸花的头发依旧像一篇语法全错的、语句不通的文章——乌漆麻黑的一整片,遮住了一半的脸,但脸的肤色也晒得几乎和头发一样的色度。于是在那全然浑浊的黑之中,狸花面目模糊,徒留一双眼白特别明亮的眼睛。
第一次遇见狸花,他只是很缓慢地从人家门前走过。那种慢,是生命还有很长但不知道接下来可以干嘛的慢;也像是管他的生命,今天要死也无妨。
几乎每天上班,狸花都会从相同地方,带着一样的躯干与行囊走来——没有遇到的话,永远是我不够准时。所以我才说他是狸花,猫一样的定点来到与离去,为这个地盘留下自己的气味。
而上班快半年,在这办公室小区混熟以后,我逐渐认识了三条街道的浪猫。很常午餐时间遇到其中的谁,都会蹲下来跟它们说话,但它们多数时候慵懒地摊睡在水泥地上。午后炽热,水泥地还留有些光影,浪猫会躺在影子之中。
当然,不是每一只浪浪都会对人的语言有所回应。它看到你,闻到你,听懂你,只是懒得回应。
有时我觉得它们其中一只,是变成人的狸花。满身的虱子、沙尘、汗、肤油、污垢凝成风霜,狸花走路不说话。
还可以与人对话的人,都把自己留给了他人。那些已经无法与人对话的,都把话留给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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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只身走上流浪汉收容中心那天,其实心里有点怕。那怕,比在高速公路上看到蜥蜴人的那个瞬间来得低沉与绵长;但作为一名记者,尽管刚入行,我觉得怕比受伤更羞耻。
半山芭龙蛇混杂。下过雨的街道,像极了一条湿滑的鲶鱼,光溜溜、长条状的身子;偶有车灯打过,就像鱼在深海发光。
我去半山芭找的是一名姓梁的牧师,他说他在菜市尾端等我,楼上便是他的收容中心。他照顾无家者已经20年,我们通过两次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粗旷、市井、接地气,没有电视里牧师故作温柔的儒雅,反倒像半山芭哪个水果摊的龙头。直到见面那刻才发现,梁牧师比想像中还要矮小,像只马一样往下垂的脸上,有两条粗黑的眉毛。重点是,原来牧师不一定总是穿着黑色大袍。
教会的好心人捐出店面,梁牧师便负责打理。有床位,有饭盒与瓦片,早上醒来能到外头溜达,午餐时间一到又折返领饭,像极了一群放养的街猫。但他带我走上楼的那刻,推开门,也有百无聊赖的老人一动不动躺在床上。他看着你看他,此刻注视都变成讨价还价之物——我问梁牧师:“这样(闯)进来真的没关系吗?”他说:“有我在,不要紧。”
三楼白天不开灯。他用钥匙打开门锁,生锈铁门发出一阵咿呀——众人随即引头探看。在店铺的尽头,一束光温和地照进,梁牧师说那是他们放风的露台,刚吵过架的谁就在那头冷静。将领一般,他带着我巡视这20个床位——每人安排一样的橱柜、杯具、洗漱用品……谁彻夜未归,谁病死老死痛死白板上的床位名字便一把擦拭。汰换家常,那些名字都臣服于他,接受这规训,这监管与条例,才得以绑定一个床位。他是统治者,也是父亲,每个拜三的团契活动会陪他们唱歌。
但我总觉得,真正的将领之才不能有太多的爱,因为他们还要上战场。
偶尔会有政府官员沿着那条潮湿,堆满干货的梯道上来,有时梁牧师在,有时并不。他们说这里没有执照,收留无家可归者是非法行为。以安全隐患为由,一个店铺不能是家。
因而,没有家的人,都应该由政府监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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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穿着制服的执法人员带着捕猎器,从卡车一跃而下。野猫自午睡中惊醒,卡车的引擎由远而近,穿过水泥与沟渠,轰隆轰隆,像一场惊雷暴雨正从远处缓缓逼近。没有家的人,都应该由政府监管——于是他们的武器,如巨大的扫把,把街道的左边至右边,前面至后面,一时半刻之内统统清扫干净。
“以安全隐患为由,他们必须被隔离”。仿佛一辆开往神秘岛屿的愚人船,把麻风病患者都驱赶至无人之处。因而,疯子有疯子的归宿,当他们聚集在一起,便形成了一个排他的部落。资本主义也汇聚成城市与高塔,在那俯瞰人世的高塔之下,相似的人依然会不由自主地相遇、聚合,并自以为安全。因此第一次在公路上遇到蜥蜴人,以及在办公室楼下遇见狸花,他们异化的服饰、行为,俨然我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刺点。强烈的害怕像一支发射的火箭来得极快,但也忽地消失于无垠之中。
细想之下,我畏惧的其实是那山鬼的形象,那我打从有了认知开始,便不曾光天化日下见过的留至腰际、打结交错的蓬头;以及像刷上黑油一般油亮的垢面。我甚至来不及去想,他们此时此刻的存在,并不是一个答案,而是一个问题;他们面临着问题,且不是拿着扫把到街上清扫就能解决。
一只老鼠被车碾过,尸体三天三夜都无人清理。它成了街道的隐喻。它要不是被马路吞去,也许就是被蜥蜴人或狸花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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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过几次罚单,暂停营业复又亮灯开灶。教会阿姨来煮大锅饭,喂养散居在半山芭附近街道的流浪者,那锅大得能把一个孩子煮熟。在大锅米饭煮熟的绵长时光中,梁牧师与执法人员也拉开了冗战——他们拉锯、僵持,最终双方都停留在原地。
“没有执照,不能营业。”
“我们没有营业,只是收留无家可归者。”
“他们应该去政府的收容中心。”
不是每个人都适合有屋瓦,我想蜥蜴人与狸花也是。
在高速公路遇到蜥蜴人那天,他似乎已经历了一场漫长的逃亡,仿佛被炽热的太阳追赶,穿过一大片野林与蒺藜,再跟着月亮的方向走,才狼狈地逃来这座钢骨森林。他到底有想去的地方吗?被逮捕到公立收容中心的流浪汉,他们仍会想方设法逃出来,再重新过上天地为家的日子。里面没有自由,里面的空气很闷热,梁牧师说——他们宁愿睡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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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是虚幻的。在街道形成之前,众人席地而坐;只是当人为泥地铺上石砖与水泥,人们便只能在街道上走。他们说,只有山里来的人才会当街坐着;只有疯子才会睡街上。
狸花是疯子吗?后来我才发现他不是。在熙熙攘攘的小食中心旁,街坊邻里立起了个大红色的拿督公龛,香火断断续续,初一十五会供奉发糕苹果。午餐时间,我都会从公司经过这条小路,走到后边的南洋咖啡店去。拿督公龛旁的树荫下搭起了个木棚子,时而停了几辆摩托,华人阿伯并肩坐着消耗时光。一只脚翘起来,一只肮脏的人字拖便掉落沙地;万宝路香烟袅袅,有一天我便见着狸花以相同的姿势坐在他们之间。
狸花正在与人说话。这一次我忍不住多瞅他两眼,瞅他黑色布袋里边装了些什么。瞅他蓬乱头发后的脸,瞅他那双特别明亮的眼睛。忽然,他看着我看他,那眼神间虽没有鄙意,也没有恶意,但不下两秒,我还是像个孬种一样假装把眼神飘往树上的翠鸟,假装什么也没有看过。
像看鬼一样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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