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唯一直都不相信信仰。如果硬要给她挑一个,她宁可信仰的,其实是生活。她后来淡淡地说起,即便是被封杀的那段时日,她手里抓着整副家当到英国进修戏剧,她当时不知道这种流落异乡的日子还要往下过多久,心里却一点也不恐慌,在暮色久久不肯四合的秋天的伦敦河畔坐下来,来回扳着手指头,笑着对自己说,看来得想想办法,该如何赚钱过生活才是。于是她决定跑到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用笔往自己脸上画一副京剧脸谱、用旧报纸撕成衣服再用大头针别在身上当成纸时尚、用厚厚的白粉涂在脸上妆扮成艺伎,还试过拎一桶水用海绵制成的大毛笔在人行道上挥毫写书法,以及搬一张椅子喊住过路的人替他们画像……
汤唯去过河边了。她回来的时候只是微笑,并没有打算告诉我。但我看到她那条大白狗的4条腿都沾湿了,身上还粘了好几根犁头刺。于是我说,大白看起来又饿又渴的,我还是给它拿杯牛奶吧。汤唯听了,扭过头来说,才不,它刚喝了一肚子河水,还涨着呢,然后就转身径自踩着木梯上楼去了——我抬起头,刚好看见汤唯的脚跟有几道被茅草划开的血痕,很细很细,像天使的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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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想起姜文。姜文承认自己有恋足癖,喜欢看女人精致的脚丫子,他可以在电影《太阳照常升起》给女主角的脚足足5分钟的特写,甚至用女人光着的脚丫子设计成《一步之遥》的特别版海报,海报里头的女人脚跟还扣上用来刺痛马腹让马儿跑得更快的马刺——明显是给雄性主义和男人的革命情意结明目张胆地钻开一个情欲喷发的出口。
但汤唯光着的脚跟似乎没有在电影里被特写。即便是在《色,戒》也没有。我记得她到虹口赴易先生之约,赤脚走进日本的居酒屋里,鞋子脱了,但腿上还是穿着丝袜,那时候的丝袜,接口都是在腿背后车成一条黑线,一旦走动起来,还帮腿部线条给拉长,扭出一种连强作端庄也镇压不住的性感,我想起张爱玲写的——一种失败的预感,像丝袜上一道裂痕、阴凉地在腿肚子上悄悄往上爬。但我望着银幕,第一个朝我扑过来的感觉是,汤唯的小腿也未免太结实了,这或许是因为她太爱运动,少女时期更曾经是羽毛球的国家二级运动员有关吧?甚至后来,汤唯结了婚,生下一个名叫夏天的女儿,偶然看见她在社交媒体上载一家三口在沙滩上脚叠脚的照片,我禁不住哑然失笑,啊汤唯的脚丫子原来一点也不纤细呢,并且毫不性感,看上去敦敦厚厚的,反而有一种憨直的村妇懂得怎么把生活结结实实踩在脚底下的踏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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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演员的身分,汤唯在上一部戏衔接下一部戏的中间,总会有一段或长或短的间歇期,足够让她对这世界退开一步,保持一种客气但锐利的观望,而且她有意无意拉开来的策略性距离感,和她用清冷撞击出来的坚韧个性,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总造成汤唯无论是穿着优雅的礼服走在华丽的红地毯,还是戴上九翚四凤的凤冠演大明皇妃,在我心中刻印的,永远是她身上半旧的土色风衣,以及她背后发出沙沙声响的萧肃秋天——
汤唯在我眼里没有夏与冬。就连春天,离她也是极远极远的。她太秋天了。而秋天是最难猜得透的季节。我每一次看见汤唯,就好像看见远山过雨,荷叶在池里安静地翻动,而她盘起头发,凌乱着鬓角,穿一件土黄色风衣,而风衣,风衣必须是属于秋天的,一件穿旧了的风衣,就等于一个人穿在身上的半本自传,承载着故事的始末,也记录了离合的因由,所有的天涯海角,也都藏在了里头——我一直记得,那部让汤唯一鼓作气在韩国横扫近10个最佳女演员奖项的《晚秋》有那么一句:你所以为的巧合,不过是另一个人用心良苦的结果——而这句话,分明就是后来把汤唯娶回韩国的导演金泰勇,在那个时候已经预言了爱情的发生才悄悄加进去的吧?
认真把生活过好的女演员
可惜的是汤唯一直都不相信信仰。她甚至不信仰理想,也不信仰爱情。如果硬要给她挑一个,她宁可信仰的,其实是生活。她后来淡淡地说起,即便是被封杀的那段时日,她手里抓着整副家当到英国进修戏剧,她当时不知道这种流落异乡的日子还要往下过多久,心里却一点也不恐慌,在暮色久久不肯四合的秋天的伦敦河畔坐下来,来回扳着手指头,笑着对自己说,看来得想想办法,该如何赚钱过生活才是。于是她决定跑到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用笔往自己脸上画一副京剧脸谱、用旧报纸撕成衣服再用大头针别在身上当成纸时尚、用厚厚的白粉涂在脸上妆扮成艺伎,还试过拎一桶水用海绵制成的大毛笔在人行道上挥毫写书法,以及搬一张椅子喊住过路的人替他们画像——汤唯说,还好英国是个对艺术极其友善的地方,会主动把任何与创作相关的举动当作是艺术,于是她把自己在街头卖的艺都定为行为艺术,而这些都是她把念书时候学会的才艺拿出来复习,所以一点也不觉得在街头卖艺就是沦落了——
后来有人把汤唯在街头卖艺的照片传了回来给李安,李安看了,心疼得不得了,李安最不忍心看到的是真正爱电影的人为电影受了委屈,于是积极为汤唯拉线铺路,怎么都要把汤唯重新带回大家面前,这才辗转有了汤唯后来被推荐加入“香港优才”计划,也才陆续有了汤唯正式获得香港居民证,重新回到中港电影圈的种种举动,反而接下来发生在汤唯身上的,都是后话,也都是造化了。
至于汤唯最吸引我的,不是她的美丽总是那么的漫不经心,也不是她当时在日渐恶化的焦虑当中依然看上去那么的云淡风轻,作为一名女明星,她没有肌肤赛雪的娇媚模样,反而有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诡密力量,在不断替自己寻找各种可能的同时,也不停为导演们提供各种可以被开发的可能。现在的汤唯,家庭与婚姻是那么的美满,演艺事业也扶摇直上,简直就是处于她个人的黄金时代,提起汤唯,我们第一个联想起来的,几乎都是感性中带点韧性的东方神韵,以及一泓碧水含空的文艺气息,这些其实已不单单是汤唯的标签,也是好一些人对东方女子的想像和向往了,我还听说,韩国流行一句赞美女孩子的话,只要说“你长得很汤唯”,女孩们很少会不开心的——汤唯的魅力,就是她一点都不遥不可及。只要你愿意,其实也可以活得像汤唯那样,一样安然自若,一样一笑而过,但前提是,必须具有像汤唯那样的修为。汤唯比谁都明白,生命中所有的偶然和徒然,其实都是必然。简单的人生,首先就是“减”掉欲望订“单”,仅用美好的事物来打磨时光,这样子本一不二的本质,就像养一支荷花在院子正中的天青色池塘,汤唯一直都懂得如何活出那种神涤意闲的惬意。
后来听说,汤唯喜欢田园,喜欢农庄,喜欢河流,喜欢依靠着大自然放纵她自己,让山水树林和幽谷,承接她漫山遍“野”,没有办法在繁华都市彻底宣泄的那一股天性中的,“野因旷而冷舒”的粗野——我看过汤唯如何从土里挖出几颗土豆,如何在午后河里潺潺的流水声中走失了魂魄,如何在风把晾在院子里浆过的衣服吹得沙沙脆响的时候笑得像个刚刚收成满园果子的农妇——汤唯相信,只要认真把生活过好,其他一切,就会顺理成章各就各位地发生,比如爱与快乐,比如笑与幸福,都是,都是。
因此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李安也许看偏了,他曾经说过,汤唯长着一张愿意为了爱而去做傻事的脸,并且和张爱玲写的,那个长着六角形脸的王佳芝一样,可以一旦对爱情动了恻隐之心就愿意牺牲自己的一生。其实汤唯不。汤唯对爱情总是避重就轻,她真正想成为的,是一条两边都在奔流的河——我听汤唯提起过的,那是印第安人的迷信,他们相信只要找到一条两边都在朝不同方向奔流的河,傍河而居,饿了就捕鱼果腹,情欲随着河水高涨了就双双扑倒在芦苇疯长的河畔,那种暴烈的原始,犹如天地初开,上天拉开一条缝,人们通过这条缝跃入河里,恣意畅游,那才是人世间最丰美的幸福。而汤唯后来说,她向往两边都在奔流的河,其实是同一条河岔开来,一边吧啦吧啦地流向比远方更远的远方,一边不声不响,越流越清澈地流向她自己。而所有的河,都是一样的,或澎拜或流淌,不外是少年渡己,中年渡情,老年渡心。每一条河,总会在不同的河段,毫不迟疑地冲开弯曲的正在发育中的河道,澎湃着直奔河口。
但更多时候汤唯是安静的。汤唯静下来的时候,是专心一致的万籁俱静。那种静,我后来想起来,就好像小时候到外婆的村屋过夜,半夜乍醒,把耳朵贴在楼板上,可以听见楼板一片一片被风撬动的声音,随时准备把村屋里被隐藏的什么掀开来。印象当中,性格偏静,可以拥抱一整片荒凉的女明星也不是没有的。比如周迅。周迅说,她可以抱着膝一动也不动,眼前的剧本刷刷地被风吹过来又吹过去,她一个字也没有读进去,然后一天就过去了。但周迅的静是隐隐藏着喧哗的,那种人来人往,记忆与记忆互相叫嚣呱噪的喧哗。我其实在写汤唯之前,脑子里的引擎在吧嗒吧嗒转动着的,有一半是周迅。而且她俩年纪相仿,照理应该也听说过彼此零零碎碎的故事,就好像我认识的那些女明星们,谁不是把美丽当做一张引火纸,点燃后丢进炉子,马上就看见火苗蹿了出来,然后她们一边熊熊地和青春不欢而散,一边冉冉地和岁月白头偕老——青春只有一次,你没有烧过,就不算真正拥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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