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3层楼高的大树倒在友人菜园边把篱笆压垮,倒下的原因应该是工人长期在树下焚烧枯叶,最后火焰慢慢地从根部把树心烧成了一个大洞,几经寒暑,一日大风,树身就拦腰折断了。我望着烧得焦黑的树头,仿佛还闻得到尚在燃烧的烟熏味,那气味有点熟悉,就和父亲灵柩边烧纸钱处的烟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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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过世之前,我和刚入院的他通电话说道:“这不是绝症,白血病可以医治,网络上有分享了许多成功治愈的例子……”父亲只是嗯嗯地回答。父亲一向寡言,一般不会述说身体的疼痛。但这次他却对我说,他喉咙和食道一直有灼热感,非常难受。当时癌细胞的火焰已经在他体内像树根的血管里开始燃烧。那些被坏点的白血球燃烧的炙热血液,时时刻刻地流淌于他的心脉。或许是因为我说的话,他很积极地接受治疗。
疗程期间,医生用药物降了白血球数量,然后安排了输血。我记得父亲在病床上弓起的身体和紧紧抓住床单的手,他已经痛得无法握着我的手掌。一棵曾经在我面前巨大的树,正在遭受着暴风雨而激烈地颤抖。当时我想对父亲说:“我错了,爸,别硬撑了,你可以走。”但我却只是皱着眉头,静静望着那包不知名的血液,一滴一滴地,刺进我爸的身体。我在病房陪他的那天,他没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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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一滴地,像医生给病人注射药物一般,我曾将有效聚合菌加上木霉菌灌入泥土,几乎所有叶子都已经凋零的茄子树在雨后潮湿的天气底下依然毫无生气。我皱着眉头看着枯黄的茄子树上的叶子一片一片地凋落,却每日持续地灌入微菌。最后茄子树像是有点起色地停止了枯萎,但却也没有继续健康地生长。维持了一段时日,我在网络上搜寻各种解方,费尽心思地让茄子树苟延残喘,感觉是我自己不愿意咽下那最后一口气。这是身为一名农夫的尴尬心态,希望能够豁达地面对各种农事上的阴晴圆缺,却对无法阻止植物的凋萎而耿耿于怀。
害怕被命运捉住的软肋
我对我爸说他还能活下去,最后却无能为力也耿耿于怀。抱持这样的情绪甚至让我憎恨当时的主治医生,觉得他没有执行最关切的治疗。父亲在医院像是一只可以随时死去也不可惜的白老鼠,任何药物的施加都只是一场实验。这样的想法可能让我并不会好过,但那是一个我愿意绑在灵魂深处的心结。这个结,可以拴住我的不羁,那对所有事情都保持乐观的不羁态度。这种态度有时是一种会令周遭的人产生反感的态度,可以说是桀骜,认为所有事情都有解决的方法,即便是绝症也可以通过医疗的对策而痊愈。或许我的桀骜其实是一种胆怯,害怕被命运捉住的软肋。我一直认为人定胜天,但在我内心深处却其实在怀疑自己,努力地施展各种技巧来违抗命运,其实只是为了不要输得难看。毕竟,一棵让我竭尽全力试图违抗命运去拯救的茄子树,最后并没有活下来,茄子树的木质部黑掉了。
站在烧焦的大树头前面,我的友人说:“树的心一旦受伤,遇到风雨,就很容易倒。”
在父亲的丧礼期间,下了一整个礼拜的雨。仿佛他试图用每一天的雨将自己的身影慢慢洗去,让我们可以慢慢地淡忘他。“咏,做什么都行,保护好你的心。”我听到了他被推进焚化炉前的叮嘱。
“最近天气变化很大,风雨真的挺多的,任何时刻,大家都要照顾好自己和家人。”我拍拍友人的肩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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