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壹龄予人第一感觉就是豪迈。1996年她上了北京中央戏剧学院导演本科班,后来到法国戏剧学校研究欧洲剧场流派,师从法国戏剧大师菲利普‧高利埃(Philippe Gaulier)。一名演员需要自由的身体,才能释放情绪;而她的直率像是天生的剧场魂,在这个极其需要能量的空间,解放身体的禁忌。
报道:本刊 梁馨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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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林明辉、受访者提供
“小时候曾经以为这个痛苦就是永恒,最高级别的,应该不会再有更痛的了;结果下一次的痛就像地狱,可是痛的同时,便在觉察自己。痛是很有趣的,我在二十多天里,不知画了几十幅画,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就只是画画。我知道我有很多事情需要完成, 但就是动不起来,那个感觉很独特。”
然而那不是强求而来,也并非刻意营造,痛苦有时就来了。它来了怎么办?“我不回避,就跟它在一起啊。”
“痛有时候就像个泼妇,她撒野到一个时候也会累,累了她会走的。”说完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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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演不在脸,全身都是戏
如今许多生命课题研究都离不开平衡(Balance),从艺术角度来看,平衡固然存在,但于她而言,表演艺术不能谈平衡。身为演员、编剧的邓壹龄说,如果写的是世间万物平衡的戏,那一定不好看。“我们写冲突、极端、强烈的色彩对比。但无可否认,在生活与大自然中,所有东西都相互制衡。”
或许因为主流教育与价值观更注重思维理性的发展,导致人们忽略了观照身体,忽略了人的构成,即是意识与身体的组合。“当教育太强调理性与知识,就会忽略身体,人们没有意识到这有多危险。”
很多年前回到中国,她谈起台词老师跟她诉苦,说现在的学生有多难教,但她笑:“当然以前也是这样说我们啊,只是现在的小孩钝了,躲也不躲;以前只要老师抬起脚来要踹我们,我们早已经不知跑哪去了!”明显的,现在的小孩身体反应变得缓慢。
她拿起桌上的手机,说:这是冷冰冰的啊,因为一直对着它,虽然头脑不断在运行,但除了手指并没有任何与身体的互动,慢慢地对真实世界也会冷漠。
从事影视表演教学,这些年来学生似乎把学习的期待停留在脸部表情,然而她指剧场谈的是能量——我们整个身体就是工具。站在台上,观众看的不是局部与切面,剧场演员映入观众眼里,就是一个完整的身体。
亚洲人,尤其华人,仿佛把身体看作一种被束缚的禁忌。在她成长的年代,甚至有家长会道德审判女生跳舞的行为等,为身体找到更多自由始终是她的追求。“一个演员的身体如果不自由,那么他的情感也会因此堵塞。”
力像风千姿百态,如何演出力的张力?
演出不是一个自然现象,它执行的是另一个时空的事情;而意识与身体首先要在真实空间里流动,再召引戏里的空间潜入,两者互相交替,让观众相信演员的身体正处在故事的时空中。这于她而言,即是舞台上、灯光中,身体与自己的关系。
剧场作业讲求集体创作,原本就是各司其职;戏发生的当下,即是身体与意识的协作。
然而说起动作和身体时,存于它们之间的不只是力,还有呼吸。上课时她让学生看向窗外,指着距离不远的大树,说力就像吹动树叶的风一样。动作在肢体间延伸,力呈各种样态:轻、重、缓、急……
那千姿百态的力,在表演中怎么使用?舞台演出需要小心用力,一场有张力的表演,许多人以为要把力推出来,但逼出来的力难免显得僵硬。“逼出来的力不会有张力,只有张弛有度才会有张力。”她拿起桌上的一条发圈,拉一拉对比:若一次用力地拉,张力无法显现;相反的,如果松紧交替地拉,张力就出来了。
放在身体上,肌张力则维持着身体各种姿势及正常运动。对表演者来说,身体的爆发力、柔韧度越大,他的可能性也就更大。然而随着年纪增长,有些舞者不能再像年轻时连续做几个空翻,尽管力量退化,身体却会赠予一种年轻时找不到的沉着。
“年轻要用很多花式来展现力度、速度,老了比的不是速度,岁月沉淀下来会给你很不一样的身体。老的演员就坐在那边,一动不动,故事也就正在发生,那是年轻人费好大劲都做不出来的。”
一次次的表演,找回身体的智慧
如果把人体比喻为一部机器,但很多时候身体没有工作,只是脑在工作,那要怎么成为真正的人呢?它们俩缺一不可。
学戏,如果学的只是脸部表情、肢体动作,于她而言是片面的,要从身体的开发着手,让身体找回它们的智慧。于是她导《动地吟》诗剧的那年,一次集体练习,她让表演者练习跌倒:每人尝试10种不一样的跌倒方式。失重落地的那刻,身体与地面接触,那是什么感觉?
除了用脑来朗一首诗,她期许表演者也能让身体参与其中。
上课时她会问学生:你觉得脑比较聪明,还是身体比较聪明?大家似乎没有想过这问题。然而在人们对世界的接触之初,打从婴儿时期便是先用身体来学习。从看不见到看见,都是感官先开始活动,小孩喜欢摸,摸了喜欢舔,大人用身体教小孩这是什么。
身体是勇夫,对世界充满好奇;脑则像谋士,在行动之前先列出了100种可能会发生的后果,想方设法让身体退却。于是这两位平日都在谈判——
“要不要碰呢?上次你碰实在太鲁莽咯,所以你才会受伤。”
“你不碰怎么知道和上次一样?”
一无所有时,人才能用身体感知
从前,人们身体敏捷,祖先都是用身体和大自然沟通。“但所谓用身体去体悟,是可以很可怕的。”
城市人的身体,逐渐忘记了如何与大自然共处。多年前,有香港朋友来参加工作坊后一同去瀑布,邓壹龄本身也是从小被文明照顾的城市女孩,那时看到瀑布周围的友族同胞从高处一跃而下,她惊呆了,扭捏5分钟后才敢下水。玩到一半看向岸边,半小时过去了,香港朋友却还在原地,他们说了一句:“我很惊啊,原来大自然是咁恐怖尬。”
那是属于城市人身体最直接的感受——“我们害怕跌倒,这很悲哀。”或是走在雨后的山坡泥路,倾斜而滑,“一开始脑不相信你可以完成,就会告诉你:‘这么高,还滑喔,怎么走?’当你越紧张就越容易失误。要放松,身体会帮你平衡。”聆听并相信自己的身体,身体必然会帮你。
从前人们发现天文历法,靠的都是观察。不同区域的人,肤色、毛发长短度、样貌都会因水土、气候而起变化。身体是智者,它比头脑还要古老,当发现不足以发展文明,语言才出现辅助,继而有了思想。“以前的人,会不会地震要来了,他们能用身体感知到?因为那时的他们,并没有其他东西。”
回到当下,就是进入状态
也只有当身体与意识在一起,真正的我才存在。好比舞者,总有人太过注重肢体线条的表现,但在她看来那只是外在形式。只有身体与意识协调合作,才能在表演空间里产生流动,而不仅仅是展现,随即她便用肢体动作示范了两次。
“所以你随时都能进入状态?”
“因为我知道什么是当下啊。”
她形容如今更容易把自己带回当下,有时过度忧虑,即是活在未来了——下个月有没有钱花?会不会单身一辈子?会不会孤独终老?“或者意识一直告诉身体,上次爬这座山受伤了,那就是停留在过去。但当我觉察到意识与身体的所在,就可以随时让自己回到当下。”
要形容“当下”其实极为简单,“有时我正和你对话,可是突然想到,咦我还没给爸爸点外卖,那我就是没有在当下,我的意识回了家。”解决了忧虑,意识随即能回来,这时她反问,但我的身体回来了吗?
不要怕危险受伤,敢于自我突破
回不来的时候,偶尔可能是因为躁动。世界、身体时时刻刻都在躁动,为什么静不下来?或许是静下来,就不得不面对自己。
但有时,人们是否过度想像与诠释了面对自己这件事?她问。
“我血淋淋地看我自己,面对我的不堪与难过,因为这才是人性。接受身体原来的样子,接受它的局限,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去尝试突破。”
说到突破或实验,离不开危险。“你怎么可能安全地实验呢?只可以相对安全地实验,当然有一些常识可以让你避免因无知而造成伤害。”
然而身体训练的突破,是需要勇敢踏出一步的。好比一个畏惧空翻的人,或许曾经因此受伤,但受伤真如想像的可怕吗?“运动员也会受伤,因为突破自己的过程中必然有危险,而我要去追求艺术,有可能会变疯。”
年轻时比较害怕受伤,逐渐年长,她更愿意让自己暴露在一种迷人的危险中。毕竟痛苦就像泼妇,她累了就会走,伤自然也会慢慢痊愈。
“我很面对自己的,因为我爱自己的全部——喜欢的,不喜欢的;我的荣耀,我的难堪,我都爱。因为那才是真正的我。身为艺术工作者,我不希望只有一个面,那是最悲哀的。我有光明,自然就有黑暗。”
相信自己的身体,它让你走得更远
他们都是相信身体的人,意识与身体每日都在谈判与协商,当下觉得生活失控,除了关照情绪,是否也能尝试从身体的觉察下手?找到意识与身体和平共处的方式,打开感官,多少对自己有多一些把握,并相信身体能带你走到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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