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扎,在福建话也称作“糊纸”。在华人社会,纸扎和殡葬业密不可分,为这门工艺蒙上禁忌色彩。但纸扎并不局限在“白事”丧礼,在神诞、祭典、普度的“红事”上也能看到纸扎品。

这门流传千年的传统技艺,随着19世纪华人下南洋传到马来西亚,注入本土元素。但因后继无人,纸扎业放在现代被视为夕阳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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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市场需求依旧不减,惟过去10年殡葬业的一条龙服务,改变了游戏规则,影响传统纸扎业的收入。来自雪兰莪仁嘉隆的涂水兴,拥有41年的纸扎经验。从功德屋到天公座,他凭着独特的设计及细腻的手工,在传统根基上注入创意,吸引年轻客群。
为什么要烧灵屋?
对着宾客鞠躬的仆人人偶、在水池里游泳的鱼、拥有休憩亭的庭院……按下电源开关,眼前28呎长、24呎高的灵屋亮起了灯,五光十色。这样有别于传统、富有生气、注重细节的设计,正是出自51岁的涂水兴之手。
“灵屋”在福建语中亦称作“灵厝”,意指透过焚化传递给逝者的纸扎住宅。在仁嘉隆新村长大的涂水兴,11岁就跟在舅舅身边做“屋”。他最开始学的,就是用在功德仪式上的“大屋”。
按福建人习俗,守孝满三年,邀请道士为先人办斋醮科仪,俗称“做功德”。主要报答亲恩之意,为亡者超度,让先人早升极乐。根据民间传说,唐太宗李世民曾魂游地府,鬼魂向他哭诉单靠诵经无法为他们超度,因为人在出生前已向阴府钱库借钱,死后却没有归还,亡灵只能继续在阴间受苦,才会有现在为逝去亲人做功德的习俗。
仪式里不可或缺的,便是焚烧给先人在阴间居住的灵屋。
一般上,灵屋左右会有“金童玉女”以及象征满山金银财宝的“金山银山”,涂水兴说:“在两座山里也会放代表十二生肖的动物,福建人对以孝为天最注重。灵屋有这样的设计,主要因为从前没有报纸或新闻,大多故事都刻在一本书或神庙的墙壁,目的是教子孙要孝顺父母。”


创新版灵屋活灵活现
一根一根竹子,放置在纸扎制造厂外头。厂内则是一座一座由竹子建立起来的“地基”。他用纸绳将交叉的竹篾牢牢绑住,以免往上“建”的灵屋倒塌。
“屋子的高度没有限制,但也要看放的场地。你设计越高越危险,屋子会过重,竹子无法支撑。”
涂水兴表示,最早灵屋的设计源自中国,即两层都是屋顶。但到了马来西亚就有了“吃风楼”(观景台),让先人能够在地府休憩赏月。采访那日,他的最新设计、28呎长的灵屋正在赶工中。灵厝大门位居正中央,两侧是花园和池塘。在花园里,有别于大众对纸扎刻板的古装扮相,一些纸偶穿着现代衣服。
“花园里的3个亭子连在一起,我取名三连庭。在桥上的亭,就叫桥中亭;还有叫做四方亭的。我也会加上活景,让人偶动起来,抬轿子、磨米、耍舞狮等杂技,增加灵屋的活力,你可以想出来的东西都可以设计的。”



但这一切的创新元素,都是他建立在闽南民居的基础上打造的,“在现实生活中,现在只有寺庙才能看到这样的结构。”为了增加灵屋的细节,涂水兴更因此飞去台湾,观摩当地的庙宇设计寻找灵感。
闽南民居房屋都是“皇宫起”样式,灵屋中间有存水的天井。前面有花园、池塘、小桥、假山,庭前还扎有书童、奴仆、挑夫、门卫等人物,还有飞禽走兽及神仙人物等等。
“灵屋里头的结构不能改,两层楼有16间房,三层楼多一层楼多了10间房,所以三层楼的话共有26间房。”



灯光决定灵屋的美观
此外,他也会时不时到手工店看缎带、小配件,“那个是我到麻坡工作买的孔雀羽毛,这里也有印度缎带,就是看你怎样设计。”而灯光搭配也是影响灵屋呈现的最关键之处。
“屋子放在庙的话,灯光要黄色;有时候放蓝色,灯从内照出来,加上背景是黑布就会有立体感。同一间屋子,你搭帆布跟放大礼堂的变化,也会不一样。”
他表示,这一切都是经验之谈。每当完成一个作品,他都会思考如何改善,“当然没有最好,只有更好才会进步,当你认为自己的产品最好,就代表你到这边停了。”


纸扎业也是服务业
为客户客制化纸扎品的师傅越来越少,涂水兴表示未来更多是“工追人”非“人追工”。但放在40年前,功德灵屋的需求量不如现在来得大。
“当时的人没现在有钱,有的甚至得卖地来做功德,所以我什么都要学。有订单来就要做, 因为下个订单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如今不仅福建人举办功德仪式,近年来客家人、潮州人、海南人等其他籍贯也加入此行列。
从前搭建灵屋的过程不如现在来得便利,“很多地方是临时搭的亚答屋,只有在城市才会搭帆布。我们住那边、吃那边,有时一做(灵屋)就整整10天。”虽然现在无需在仪式现场从零开始搭建,但他必须到现场组装,留待仪式结束才叫完工,“连接屋子的铁线和电线要拆开,搬到外面组装回去才来烧。”
北上吉兰丹、南下到柔佛,跟着运送灵屋的拖格跑遍全马,是他身为灵屋设计师的日常。


重返纸扎业,创新拼未来
长达41年的纸扎行业,涂水兴曾转换跑道投身建筑、环保、塑料等领域,但像是被命运牵绊似的,唯有回到这里,他才能找到生计。
“做纸扎的人很少半路离开,即便离开了还会再回来。”回忆起最难的时候,就是COVID-19那几年,政府限制任何祭拜仪式,“MCO那3年真的一间功德屋的订单都没有。”他灵机一动,将传统的天公座加入灵屋的LED灯到网上售卖,200个天公座眨眼售罄。
“这个行业还死不了,但要在市场竞争就得创新,‘底’当然还是要照传统的制作方式。”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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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假期跟舒颖姐回她的家乡峇株巴辖,回程时顺道绕到麻坡拜访久未见面的画家翁文豪大哥。在普罗大众的眼中,豪哥是那个擅长透过彩绘和艺术角度,独特地将一石一花呈现在其画作里,坚持了将近40年,永不厌倦的艺术家;而这位艺术家其实还有另外一面,他很会做阿杂(Acar)。
那个炎热的下午,我们打包了一些糕点,在画家的画廊聊天,三个人围坐一起,谈笑风生。喝过下午茶,我自动自发收拾,把用过的杯子放回他的厨房。厨房里,目睹那切得长短大小均匀的红萝卜和小黄瓜,犹如一揽子的艺术品摆放在煮食的地方,心里不禁发出声声的惊叹。
我没有艺术天赋,美学对我而言始终是很疑惑的学问。接触画家,让我领悟艺术就是对生命的一种执念和坚持。画家的阿杂,看似一门简单的厨艺,但精湛之处就在选食材和刀工。从什么品种的小黄瓜用来做阿杂最合适,到那些红萝卜和小黄瓜等究竟要切多长多厚才能传达最佳的口感,他都一一细微研究,失败了不放弃,检讨改善,继续研发改进,因此他现在做出来的阿杂才与众不同,也受到身边许多朋友的喜爱。
望着那些切好的红萝卜和小黄瓜,我可以想像画家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黄昏时刻,阳光从天边洒落,洒在他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辉。岁月是无情的,画家使劲用着那双布满岁月痕迹的手,熟练地挥着刚磨锋利的刀,按部就班把那小黄瓜、胡萝卜和洋葱等等切成自己的理想尺寸,忘了时间的存在,就像他平时拿起画笔,废寝忘食地画着,也不懂时间悄悄流逝,拼命打造一个有情的世界。
画家的每一刀都是那么的精准,仿佛在切割的不只是蔬菜,还有岁月的点滴。那些新鲜的蔬菜在他的刀下逐渐变得整齐无比,整齐得就像他的一生,简朴而有序。他用他的画作,用他的阿杂,告诉了我们:“简单,也是一种精彩!”
不用煮不用炒的酸辣开胃菜
我好奇地问画家:“怎会选择做阿杂,而不是其他的美食呢?麻坡美食那么多。”画家告诉我,他是一次出席马来婚宴,吃到美味的阿杂,爱上了,便四处打听做法和配方,然后自己研究如何把这特别的腌菜做好。在马来西亚,阿杂通常与马来餐和娘惹餐一起食用。它常作为开胃菜或配菜。它的存在增加了餐桌上的风味和口感。工作环境,我也经常会吃到马来风味的阿杂,那是最精简的做法,把小黄瓜、洋葱、黄梨和辣椒腌制,不用煮不用炒,接近西方国家的沙拉,但它酸辣开胃,吃了油腻的食物,再吃这道开胃菜,感觉非常搭配。
缘分未到,我至今还没品尝过画家的阿杂,但从他在脸书挂上的图片,大概可推断他做的阿杂其实是依据马来传统与娘惹饮食文化的混合,用姜黄、辣椒、花生、虾酱、糖、醋等调料腌制的阿杂。阿杂和画家的画作一样,成为了他生命的艺术品,用以表达他的思想、情感、观念和世界观的一种形式。
阿杂的起源可追溯至久远的贸易时代。那个古时候,前来做生意的商人从印度、阿拉伯、中国和欧洲等地带来了各种香料和食材,这也给我国的饮食文化带来许多影响。腌制食品是当时保存食物的一种常见方式,阿杂的制作方法也许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这道美食所反映的正是这里多元文化的融合。不同的民族、不同的地区、不同的饮食习惯也就有不同的阿杂做法。
简单地说,阿杂不仅仅是美食,它还蕴含了文化和历史。腌制,是从前冰厨还没有那么普及时,保存食物的方式,传承了数代人的智慧和辛劳。有一次到马六甲旅行,我吃到了传统娘惹风味的阿杂,总会想起阿杂背后的传承故事。
画家强调说,他的阿杂源自于马来风味,但经过时间的磨炼和他努力的成果,阿杂已成为画家独特的阿杂。阿杂,酝酿了画家的日常故事,累积着属于他岁月的记忆。
我试着想像,有一天画家耐心地把他制作阿杂的心得和配方无私地传给后人,就像他的画功一样,传承给年轻的画家,我可以预期厨房里的欢笑声:“不是这样子切的,要切成这样……”无论画作或阿杂,在画家的手中,自然变成了一种神奇的魔法,赋予了属于各自的独特灵魂,吸引身旁的知音者。
以画家现在的情况,其实都无所谓了,无论是画画或做阿杂,自己开心最重要,当然如果你也懂得欣赏,最好不过,乃是一种额外的奖励。
出席马来朋友的婚宴,炙热的阳光下,餐桌上一大盘的阿杂,香味弥漫四周。每当闻到那股熟悉的酸辣香气,那一瞬间,时光仿佛倒流,带我回到了父亲带我来参加马来婚宴的记忆中。当那混合了酸、甜、辣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我总是迫不及待地凑上前去,满心欢喜期待一口舌尖上的幸福味道。当我津津有味地品尝着阿杂,那酸辣的难忘味道,仿佛拉近了我和父亲的距离,感受亲情的温暖。
阿杂,承载的不仅是味蕾的享受,更是岁月的记忆,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情感纽带。在那酸辣的滋味中,我品味到的又何尝只是食物的美味呢?阿杂,混杂了我思念父亲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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