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頭頭／《阿基拉》崩壞中的餘光，大友克洋的警世寓言
當《阿基拉》（AKIRA）虛構的近未來成了過去式，在日本經歷了泡沫經濟、地震核災毒氣等系列國際大事，天災人禍依然紛擾的現當代，我們站在後疫情時代回望這部36年前的賽博龐克經典，或有許多熨貼時代的寓意，依然溫故知新，映照從來都不曾靜安的時代痛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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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日本電影節有兩部經典重映，都是撼動世界的科幻異變怪物——哥斯拉（1954）與阿基拉（1988），兩部經典背後的社會縮影、價值觀浮蕩，以及兩屆東京奧運的時代榮衰，是值得年輕影迷以此為索引，深入展讀的文化社會學。
迄今仍後被譽為神作的《阿基拉》，是許多電影、動漫、流行文化的靈光濫觴，光是主角金田甩尾煞車的名場面，36年來就有數十部作品致敬這個“Akira Slide”經典耍帥動作。在沒有電腦繪圖輔助的年代，《阿基拉》華麗壯闊的場面構建、繁雜縝密的科幻想像，高達10億日圓的製作成本，無數畫師爆肝的成果（150,000幅賽璐珞），這樣的技術成就，也是《阿基拉》封神的要素。
拼貼時代碎片的科幻寓言
即便“阿基拉”有光明之意，動畫底蘊是無望的崩塌，作品中沸騰喧囂的時代氛圍，倒模的是大友克洋成長記憶中的時代印記，嵌入戰敗社會、60年代的東京奧運與安保鬥爭、經濟狂飆等碎片，建構廢墟重建城市的無望與追求。
摩天大樓光影疊雜下，是各種慾望流溢、逐漸失序的東京，恍若80年代泡沫經濟後的亂象城市。無能政府、怪力亂神、科學武器、邊緣少年、黑幫、反政府組織、超能力者，都在現代化資本社會中高溫燜煮。
大友克洋的寫實科幻，躁動浮麗光景部份繼承自《銀翼殺手》墨比斯（Moebius／Jean Giraud）的影響，而作品中狂異的科學實驗，除了是日本賽博龐克的起始頁，也是七八十年代日本科技狂熱的潛影，折射國家科技熱的狂潮。
有趣的是，大友克洋沒有把太空宇宙、機器人元素納入作品，目光掃射處，是城市中的光暗明昧中，迷失的東京都會群像，街頭毆鬥的、街道上抗議的、議會里打瞌睡的，還有爭權奪利的，在高聳入雲的大樓包圍下，是希望與絕望並置、末世與重生共存，人和時代拉扯的故事，這或也是《阿基拉》更近現實、不退時潮的原因。
《阿基拉》誕生至今，許多動漫迷都有對自己對“阿基拉”的解讀，攸關阿基拉的原型探討，也有不同解析，從神祇、國際大事到哲學觀念都有之。這個巨碩無比的力量，是失控的慾望吞噬還是光明希望的借代，漫畫與電影都有不同的阿基拉顯影，或是大友克洋留予觀眾與時代的自我觀照。
是希望還是絕望的光
《阿基拉》的故事帷幕是崩壞新東京，故事建構的暗彩底色，仰賴人物型格來豐足肌理，但這部神作的硬傷，大概也屬主角的單薄身世，他們是高矗霓虹光下的群像之一，但很多時候主角們揹負的使命，不是順從內心牽引的行動，而是完成作者意願的工具人。
《阿基拉》不是少年熱血勵志動漫，兩個男性主角雖是少年，卻更近邊緣人物之惡。礙於篇幅與大場景的編排，電影對兩個不良少年沒有深入探看，鐵雄從自卑敏感到扭曲變異，觀眾感受更多的是情緒爆炸再爆炸，不是細膩的心態轉折。兩人在漫畫裡的行徑，或才是大友克洋心中的崩壞都市：漫畫版的色情暴力罪惡是雄性成人世界的危險叢林，兩個主角的壞與惡放在少年身上，讓人更厭惡不安也更不寒而慄。
雖則如此，論及科幻電影中的科技怪物，鐵雄與3個老小孩在賽博龐克派系作品中依然讓人印象深刻。矮小身軀加童音卻滿臉皺紋，這樣的科技怪物型態，確實讓人過目不忘。鐵雄從孤兒、棄子到失控的龐然怪物，這樣的迷路追尋，成為許多科幻電影的典型角色，而回望《阿基拉》產出的年代，幻化為龐然肉漿的鐵雄與阿基拉交鋒，是心中怪獸暴走反噬、也是國家機器的加害，兩者造就鐵雄最後的悲劇下場，也是大友克洋的警世提點，這團暴走的肉漿異形本該是未來希望，最後淪為國家犧牲品，這是另一種絕望的戰爭。
最後籠罩世界的光把新東京夷平，那是希望的起點，還是絕望的終點，這個時代依然重複類同的問號，一樣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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