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兹莎一家于1997年离开缅甸,父母带着他们五兄弟姐妹流离到马来西亚沙巴,当时她才2岁。如今离开马来西亚近20年,但她没法忘记,儿时如何长时间在森林里度过,每天生怕被逮捕……
报道:本刊 白慧琪(清迈采访)
图:受访者提供
ADVERTISEMENT
2024年澳洲新南威尔士杰出女青年得主诺阿兹莎(Noor Azizah)拥有两个学位,是老师也是人权工作者,开创了非政府组织。她儿时在马来西亚度过,“其实这些(成就)也可以在马来西亚实现的,或许我也能为大马社会贡献。”
读到这里,你会否开始惋惜马来西亚又流失一个大好人才?
诺阿兹莎是曾经流离(displaced)到沙巴的罗兴亚难民。“我只是个例子,外头还有很多个‘诺阿兹莎’。”她说,“很多优秀的罗兴亚女性流离在东南亚,她们只是缺乏机会。”
全女班的罗兴亚女性协作网络
刚过去的11月1日至3日,德国之声学院(DW Akademie)在泰国清迈举办“跨境”研讨会(Beyond Borders Conference),聚集亚洲各国媒体工作者、研究者和人权分子等。大会引言人就是诺阿兹莎。
诺阿兹莎和伙伴创立了罗兴亚女性协作网络(Rohingya Maì yafuìnor Collaborative Network)。她们是重置(resettled)到加拿大的雅思敏(Yasmin Ullah)、美国芝加哥的诺哈雅(Nur Hayat Sultan)、美国威斯康辛的诺哈雅蒂(Nurhayati Ali),以及纽西兰的哈法莎(Hafsar Tameesuddin)。
“我们想展现重置后的生活面貌。”诺阿兹莎介绍,团队各有所长,有工程师、医学系学生、政治科学的专家、心理治疗师、律师。她始终相信,罗兴亚人若被给予基本人权、受教育的机会,也可以成为律师、会计师、医生。
罗兴亚女性协作网络是少有的全女班组织,她们相信女性有独有的观点。从离开缅甸到孟加拉、印尼、马来西亚,女性的经历和男性很不一样。“一些罗兴亚妇女只有看见我们,才敢说出问题。”她们近来协助5名流离到印尼亚齐的妇女,在离开孟加拉的船上被船长性侵,现在怀孕了。类似这样的议题,诺阿兹莎想,唯有女性才能共鸣,给予她们“性别敏感”的关照(gender-sensitive care)。
罗兴亚人是最大宗的无国籍群体
提到罗兴亚,马来西亚人普遍联想到“难民”。根据联合国难民署(UNHCR)资料,截至2024年10月,马来西亚共19万2150名登记难民(refugee)和申请庇护者(asylum-seeker)。其中,缅甸为最大宗,罗兴亚人有11万1020名,钦族(Chin)2万7800名。其他国家还包括巴基斯坦、也门、索马里、阿富汗、叙利亚、斯里兰卡、巴勒斯坦和伊拉克等。(注:联合国难民署声明,数据并不反映最新抵达人数。难民人数增加是基于联合国难民署在能力范围内所展开的注册工作。不过根据数据,整体而言,2013年后没有大批难民抵马,此后新抵马的难民数量已大幅下降。)
罗兴亚在缅甸的问题早在英殖民时期就留下祸根。罗兴亚人认为,他们祖先自古在阿拉干(Arakan,后称若开邦Rakhine)居住,18世纪遭缅甸贡榜王朝入侵,大量逃亡至当时的英属孟加拉。19世纪3次英缅战争之后,英国开始殖民缅甸,大量引进孟加拉的穆斯林移民来发展土地,与当地佛教徒的社会与宗教矛盾激化。
1948年缅甸脱离英国独立后,否定罗兴亚人的公民地位。1978年,缅甸独裁者奈温展开“龙王行动”(Operation Dragon King),清除在若开邦的罗兴亚人。1982年缅甸再通过公民权法案,拒绝承认罗兴亚人为公民,他们自此成为最大宗的无国籍群体。1991年至1992年间,当地发生武装冲突,大批罗兴亚人为逃避战火来到邻国泰国、马来西亚、印尼等地。
诺阿兹莎一家便是于1997年离开缅甸,父母带着他们五兄弟姐妹流离到马来西亚沙巴,当时她才2岁。如今离开马来西亚近20年,她还记得一些简单马来语,能与我说上几句基本的问候语,而且是沙巴口音。
受到庇护前,他们不敢做自己
她没法忘记,儿时如何长时间在森林里度过,每天生怕被逮捕。“我没有接受教育,妈妈最怕我们生病,因为我们不享有医疗服务,除非支付高昂的费用。”妈妈为了保护5个孩子,结识了5个不同的朋友。因为只要警方取缔,妈妈就要把孩子分散藏起。
她被藏在森林里一个菲律宾陶苏格(Tausug)妇女家里,一待就待很久,因为不知道何时才能安全出来。那是一间小木屋,显然,陶苏格妇女什么也不剩了,却仍给她满满的爱和关怀。雨天上山进入森林的路充满泥泞,又湿又滑。“我只记得我极度害怕,当时我只是个小孩,独自与父母分开,真的很可怕。”
2003年,诺阿兹莎一家得到澳洲政府庇护,可以在当地罗兴亚社区自由自在、骄傲地讲自己的语言,展现自己的文化。“这看起来很渺小,但试想,我们在国内面对那么长时间的(种族)灭除,而这种暴力并没有在我们离开国家时就结束,就连流离到其他国家时我们都不敢做自己。”
罗兴亚人不乏才华与能力,只缺机会
来到澳洲之初,诺阿兹莎完全不会读写,英语更是一句也不会。“我抵达时已经是三年级的最后一个月,隔年1月开学上四年级,我真的是零英语,零书写能力。”然而,她最后在澳洲最顶尖的学府悉尼大学毕业。
她坚信很多罗兴亚人像她一样,甚至更有才华与能力。“如果罗兴亚人不必经历这些恐怖的经验,我们其实也能上大学,掌握一些技能,回馈社区。
“当然,我们不是完美无瑕的群体,我们的群体的确有人可能做了无法原谅的事。”诺阿兹莎说,“可是这也发生在每一个群体,不是吗?”她也认为,不能期待一个被迫害的群体是幸福无忧的,因为他们一点机会和资源都没有。
过来人经验较易获得同族共鸣
罗兴亚女性协作网络曾于2019年到马来西亚探访罗兴亚群体。回到曾经流离的地方,诺阿兹莎苦乐参半,一方面想起曾经身为难民的记忆,一方面感受到罗兴亚人的韧性。“当你是有过来人经验,而且是专业人士组成的组织进入群体,是多么的深刻。那份同理、共鸣,难以言喻。”
“当他们听到我们说罗兴亚语,‘你们是罗兴亚人吗?’”诺阿兹莎从他们的反应猜测,孩子感受到关爱,原来自己没有被遗忘。罗兴亚女性协作网络曾经参访马来西亚一间由罗兴亚社群创办的学校,他们准备了一些文具、运动用品。孩童的笑声让她觉得很有意义,“虽然我知道我们只能为他们的生活增添短暂的不同。”
仇恨言论不只发生在缅甸
诺阿兹莎认为,针对罗兴亚人的仇恨言论不只发生在缅甸,也在东南亚散播,有些政治人物用仇恨言论来捞取选票。“仇恨言论不断发酵,甚至主导了实质暴力。”今年3月,发生在蕉赖,一对罗兴亚母子遭恶意纵火;10月底,一艘载有140名罗兴亚人的船在印尼亚齐外海1哩处飘流1周,岸上渔民拒绝让船只靠岸。
诺阿兹莎再次强调,罗兴亚并不是完美无瑕的群体,所有群体也都有好人和坏人。罗兴亚人被种族灭绝的暴力推至生死边缘,可是,很多对他们的刻板印象都来自于错误资讯,甚至是造假资讯。
她举例,网传马来西亚的罗兴亚人用可致癌的产品来清洗所售卖的蔬果,当她们仔细查核,影片的人物根本不是罗兴亚人。诺阿兹莎不意外一些社交媒体专页是收费来散播针对罗兴亚的不实资讯。
“我想很多人不知道,我们正在面对的是缅甸军政府的种族清洗,他们想把我们从这颗星球上灭绝。”她说,这就是为什么罗兴亚人会来到马来西亚,想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即便流离失所,罗兴亚人也试着为马来西亚社会贡献。他们领着最低微的薪水从事清道、建筑等工作,在最炎热的环境底下,因为他们没有合法途径。
相关稿件: 【另见罗兴亚02】要如何被世界看见?他们自己说了算 《绝望的时候,我们演戏》──流亡中的难民导演(上) 野生动植物入药不可取代?原来还能这样……
ADVERTISEMENT
热门新闻
百格视频
ADVERTISE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