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育陶/诗两首
01 石化紀
就让我躺在这里
躺在这宁静的巨树
阴影底下
微风爬梳
每片叶面
都有各自的方向
河流在我左侧
湖泊在我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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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笔记本的不快乐
都沉淀
阳光照不透的湖底
泥泞掩盖我耳朵
就让我躺在这极简的景色里
山雾，天雨
按它们的节奏投映
我就在云的旋律
浪的拍子里
不需要盛妆、约会、繁殖
不下载交友软件
不必养育狗牙草和幼兔
往后也
不必让茅草和老旧的器官照顾
我内里
藏着尖锐的矿物
外层却被人世打磨得
浑圆，光滑
静谧，冰冷
学会聆听
学会静止
至于大水的底气
狼的演技
豹的身法
这都是远方了
和你一样
我们都不
开花，生育
就成为你身体
坚硬的
一颗结石
成为自己
02 塑化記
我就停留
在你们灵长类的舒适圈里
成为奶瓶、烟蒂、面包袋
我柔软，放低身段
迁就你们的美学哲学神学
人体工程学
甚至成为
纸尿片
收纳托儿所
养老院的不安
让你们拥有全天候的干爽、愉悦
有清纯的笛声
牛奶和茉莉花
也让你们忧郁。
我就停留
在你们草草写就的世界里
看你们从婴儿车到轮椅
和你们共存
比一封家书短，比癌肿瘤长
我化身餐具
漱口杯、塑胶挂钟和针筒
体验你每日进食的温度
麻木你的痛
你们每日把这些一次性
无法生物降解的共同体
深埋在不愿看见的泥层里
或者让海浪冲上
无人领养的沙滩
也让你们忧郁。
我看你们渐次失语、失智
清算、拆细、分解
终而消失。
我依然安好
比任何言情小说更长久
像一具用过即弃的玩具人偶
坚固如合金、无法降解
继续以发亮的塑胶蓝眼瞳
凝视你们——
那些崩落的塑料微粒
就是我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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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蜷缩成一团温暖
以为小板凳是延续梦的桥梁
炭炉里冒出的星火带着梦
逃窜，把我抽离黑甜乡
我撑着半开半合的眸
像蝴蝶的翅
吸收晨温后开始飘荡
试图穿越迷雾
试图穿越影子
试图穿越睁不开的
朦胧
在秘境里
你用木屐敲打着零碎的拍子
为晨起的劳动伴奏
迎着黑色的光
一壶沸腾在你手里
倾泻成
一缕白烟
一挂瀑布
一池红白相映
一方祝君早安在搪瓷盆里开成了花
你小心翼翼地捞起了一朵早安
在小板凳上
擦拭我的清晨
洗涤我的稚气
温润我的童年
可是后来
我在时间里
遗失了小板凳
遗失了早安花开的模样
我眨着眼说
城里开的花比较鲜艳
烟火也更加璀璨
你摇着蒲扇
似有似无地
扇成似有似无的心安
我没听出
木屐剩下的拍子又轻又缓
我没察觉
你的肩上只陪着那方祝君早安
我有心无意地
在你的日子里添加了
一瓢清凉
只是后来
你的身边开满了白菊
我却蜷缩成一团彷徨
小板凳成了延续思念的桥梁
揉散残留的梦境
拾起木屐掉落的拍子
抛向你发光的方向
等来的只有沉默在耳畔悉索作响
蒲扇在我手里摇不出心安
烛火的余温跟你一起消散
我眨着眼
在送你的人群中
认不清
仅属于你我的祝君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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