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詠駩／魔法

一天早上，我散步到田邊小坐的時候，看見一隻蜻蜓一直飛掛在我眼前。由於距離很近，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縮起了腳，翅膀在振動，不時扭動著頭察看四周。一旦有別只蜻蜓靠近，它即迅速飛衝過去把它們趕走，然後回掛在我的眼前。一舉一動，都利落好看。

又有一天我下午散步回來時，太陽剛剛落下，餘暉把散佈在空中的雲朵染成點點金斑。那一刻，四周的景物似乎突然變得格外鮮明且靜謐，空氣彷彿凝結了成塊，讓我以為自己進入了奇幻世界。

其實，那些時刻一點也不稀奇， 每天都可能發生，只不過我大部分時候並沒有真正的把它們看進心裡。直到偶爾沉靜下來，才忽然發現這般到處都是畫面，原來無意間會觸動我的心。它們有時也躲在風吹樹晃葉子摩擦的沙沙聲裡，融在成群白鷺飛過的天空中，浮在平靜或一波波盪漾的水面上，閃爍於動物看著我時的眼神裡，也許也藏在一些畫和音樂之中。感覺像是有一道魔法“譁”的一變，把這些平常日子裡的平凡片刻，偶然變得像是自己第一次看見或聽見那樣，新奇動人。

不過，這或許都只是我一廂情願的錯覺而已。因為我天生嚮往“搖腳”過日子，所以自然喜歡這般閒暇時的想像。它們不能當飯吃，但似乎能夠填補我肚子吃飽之後的一些額外空間，把我的心偶爾變得寬廣，開闊得好像可以容得下一片天空。讓我可以不必花錢、不必勞累、不需耗神，就能夠把普普通通的日子，假裝過得像是在世界裡遊耍。

然而，這魔法無法掌控，有時會失靈。於是所有東西將變得黯淡失色、失去魅力，感覺自己像是拖著身體在走。就像宮崎駿動畫《魔女宅急便》裡的魔女琪琪忽然聽不懂她的黑貓的說話、飛不起來、失去了魔力那樣。但即使如此，我也阿Q的覺得，這大概也是自然變化的一部分吧。

由於這種偏愛閒散的生活，以致我的興趣嗜好和看事情的視角，似乎也容易朝往相近的方向，狹隘地只看到自己喜歡的事物。比如過去上學時看過或偶然讀到的文章或詩詞，我平時並不怎麼會鑑賞或用心記下，但對於一些含有我喜歡的情境的文句，卻自然會引起我特別留意和喜歡，有時還會上網查詢以瞭解更多。

比如有一次，我不記得從哪兒讀到“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的詞句，當時我一看就喜歡。很多年前我看過一部港劇《秋香怒點唐伯虎》，雖然我不覺得好看，但裡頭剛好提到一句“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我也很喜歡，還抄了下來。不覺得轉頭空是傷感，而看到青山和夕陽的美。還有劇裡皇上問唐伯虎，“要如何做一個好皇帝?”，唐伯虎回答，要“早睡早起”，這答覆也深入我心。

還有，不能不提我中學課本里讀到的“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中學時期我大概看不懂陶淵明寫的是什麼，但因裡頭提到了山氣、日夕和飛鳥等我喜好的景物，所以對這詩頗有好感。如今覺得，他看到那些景緻後寫下的“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或許就是我想的魔法吧。既然是魔法，又怎能說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