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看起来,他们就好像一对当地人接待的外地朋友,这车,怎么看都不像是旅游相关的交通工具。大概,散客如她,她在网上找到的旅行社自然也不会大费周张的安排,暂且帮她处理她理想的行程,找个人载送就可。纵然她付上一笔挺大数额的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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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空储蓄,下一份工作又未定的她,这样子好吗?她想,有点心神恍惚。
男子用着拗口的英文和她寒暄,她有一搭没一搭的理会,年轻人随即又问她要不要加行程:
“你在日本的时间很长,要不要到金泽走走?这里有很出名的公园,还有展览馆。”
“谢谢你,我只想住在合掌村。”
“合掌村很闷的。”随即年轻人词穷,用日文嘀嘀咕咕地说着一大堆她听不懂的话。
听不懂也好,可以掩饰尴尬。
她不是不礼貌,也不是不懂旅游,她只是害臊,当照料者的这段时间,她已经很少接触活灵鲜跳的人,一个陌生男子对她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她分不清是搭讪还是销售手段,她脱离烟火太久,久得忘记怎么和人接地气的交流。
她唯有安静的将手里握着的白川乡合掌村资料抓紧,这是她十年前找来的资料,希望还管用。十年前,早在母亲卧病之前,她已经想来这个地方。
终于为自己做了一件事情。她轻盈的呼吸,尽量不打扰身旁的司机。兀自将目光投向外头的雪景,远山都已经开始积雪了,山上应该很美。
男子将她带到金泽车站,然后说了三天后在这里等候的时间和地点,语气没有初见面的温度,急速骤降犹如金泽的气温。她礼貌的点头弯腰致谢,然后登上了前往白川乡合掌村的巴士,再从巴士站,依据旅行社提供的地图,找到了民宿,掌店的是一个老奶奶,语言显然不通,然而在她登记入住后,还是很热情的跟她介绍这里的景点,以及扬名海外名列前茅的飞驒牛肉。她礼貌的仔细聆听,一边“嗨,嗨”的点头。
老奶奶离开她这屋后,她和衣随处倒地而睡,痛苦的闭上眼,用中文说:“我不吃牛肉。”她轻声地,用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的音量说。
连喜好和感受都不能表达。她这些年面对的不只是辞不达意的窘境,折叠藏起的何止是自己的事业和兴趣?
但她到底还是来了,她庆幸自己还是来了。日本的榻榻米很舒服,这样的气候很爽朗,她睡了长长的一觉,仿佛急促的补上这些年她所缺乏的精神。
接下来的时间,她随意的在合掌村走走,随意的吃了碗面,随意的钻进庙宇里祈福拜拜。
她想给母亲祈福,然而转念一想,母亲已经不在了。
她想给家人祈福,然而转念一想,他们的脸庞是模糊的。
这个被冰封的城镇,她到底只剩下自己了。她安静的望着蓝得非常澄净安宁的天空,打算用零下的天气冰封自己的眼泪。
观看灯火时间到!有人提醒。
她安静的随着队伍,慢慢的登上观景台。合掌村完全由木材和茅草盖成,所以只有在指定时间才点燃灯火。她登上瞭望台的那一刻合掌村的家家户户已经点燃灯火,像是匍伏在雪地里的可爱兽,在冰天雪地的厚雪中从冬眠中苏醒,露出一盏又一盏的黄色眼睛,无邪的和她疲惫的双眸对望。她大大力的吸一口气,感觉到冰冷的空气急不待迫的挤进她的肺里,赶走这些年躲在肺囊里的酒精味、药味、尿味、腐蚀味和寒酸味。
“Miss, photo! Photo!”专业的摄影师等候她转身,想给她照一张相好让她可以醒目点自个儿走下台让位给下一个客人。她任性的再多望这些草屋顶两眼。听见身后的摄影师嘀嘀咕咕说着她听不懂的日语:“即不拍照,也不要被拍照,她是怎么啦?”。
良久,她终于转过身,摄影师马上给她“写真”,在他的镜头里他清楚的看见,她两行的泪,奔腾得像白川乡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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