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訪問完隔天,阿寶(化名)主動聯絡我說,看見住處樓下有兩輛巴士,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是來自緬甸的難民,住在加強行管令地區。雖然沒明講,但我能猜到,他擔心執法人員前來逮捕。
5月1日勞動節,政府在吉隆坡市中心展開取締無證移民的大規模行動,接著是士拉央和八打靈再也舊區,儘管3月份政府曾鼓勵無證移民主動接受Covid-19檢測,並承諾不會逮捕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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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締無證移民是移民事務,這類行動時有所聞。但是疫情期間,移工、難民被無限放大,民眾仇視和排外情緒高漲,不管有證無證,難民和移工被無情地與冠病劃上等號……
“我們知道八打靈再也有人已經被逮捕扣留。難民很怕被送回國,我們在加限區裡不知道明天、後天會不會有新的逮捕行動,一點消息都沒有……”第一次和阿寶通話,他簡短自我介紹後,迫不及待表達難民群體的擔憂。尤其不持有聯合國難民署文件或難民證的,特別擔心被逮捕和遣返,很多人因此陷入憂鬱焦慮。
“我想說,難民也有活下去的權利,我們也是人……”阿寶說了一長串話後,以此結尾。
待情緒緩一緩,我們談起行管期間,他和區內難民朋友的生活。他感慨,朋友的房間越住越多人。“慶幸的是,我們群體中並沒有人染上Covid-19。”他是緬甸難民,來馬已經10年,和大部分難民一樣,住在商區的店屋樓上。
電話那頭,他說6月份開始,大夥的住處可能要更擁擠了。自3月份行管開始,他們都沒了工作,失去收入。交不出房租的被房東趕走,只好寄住在朋友租房裡。有些還沒被趕走的,不過是靠2個月的保證金苦撐,至多住到5月或6月底。僅有少數苦苦哀求房東,終獲得通融。將來能怎麼辦呢?“唉,我們也不知道能怎麼辦,可以去哪裡?”阿寶轉而嚴肅地說,“希望聯合國難民署在這期間可以提供庇護所,讓難民暫住。”
阿寶所屬的難民群體,多在餐廳的廚房後場工作,或者在酒店從事清潔、客房整理,靠自己的勞力維持生計,薪水按日薪分發,老闆以各種理由扣薪水是常有的事。行管期間各行各業暫停營業,裁員的裁員,結束營業的結束營業。和很多本地日薪工作者一樣,這些難民自3月開始收入中斷,生活陷入困境。
這期間,一些關懷難民的非政府組織救濟糧食,生活還過得去。“通常接到非政府組織朋友的電話,我們才會下樓領取物資。”這期間阿寶幾乎沒出門,難民朋友之間也不怎麼見面,儘量待在租房裡。
口罩太貴了,只得重複使用3次以上
當政府下令封鎖一個地區,就表示那裡冠病確診者多,區內的住戶都是高風險群,誰都擔心染病。衛生部在當地展開大規模檢測,阿寶也接受檢測,但過了一個星期都沒等到結果。
“沒有通知應該是好消息吧……”對於這種未知,阿寶有點無奈。“不過,我最近都沒有發燒,沒有冠病的症狀,應該就是沒問題吧。”
現在住得越來越擁擠,多少有點擔心沒有社交距離。“只能慶幸,我們群體中沒人染上Covid-19。”阿寶知道什麼是社交距離,也知道要勤洗手、戴口罩。但他坦言,一片口罩重複使用3次以上。
“口罩太貴了!”他不禁提高聲量,“疫情開始,一片口罩賣到8令吉,甚至10令吉以上,從3月到4月都是這個價錢。”買不起,只好重複使用。阿寶說,也有人用可以清洗的布口罩,非政府組織也有送一些過來。疫情下,口罩是必需品,對他和其他弱勢群體來說,卻是奢侈品。
社交距離、勤洗手、戴口罩,這些基本防疫知識阿寶都知道,群體內也會互傳一些他們語言的語音、圖片傳遞防疫知識。政府對這些外籍群體的防疫宣導幾乎缺席,反而是非政府組織張羅,翻譯成各種語言給不同國家的移工和難民。
阿寶諳英文,這期間也成了群體內防疫資訊的來源。“常常收到MKN傳來的手機簡訊,我把那些馬來文用谷歌翻譯成英文,再翻譯成我們的語言,傳給朋友知道。”他其實並不知道MKN(國家安全理事會)是哪個單位,只知道是重要資訊,有必要讓朋友知曉。
阿寶直言,儘管疫情嚴峻,難民更擔心逮捕扣留,因為被捕後會遭遇什麼對待,會送往哪裡,還是遣送回國,都是未知數……
集裝箱改裝,住宿環境簡陋
人們對難民和移工的普遍想像是什麼?骯髒、邋遢、集中居住、環境複雜……大馬人道關懷組織MyCARE研究和協調員張安翔不否認,他們的環境和衛生情況不太良好。“所以去到這些地方,我們也開始教育他們。”最近他到一所難民學校看見大家都戴口罩,不免驚訝,他們也養成戴口罩的必要動作。
工作關係,張安翔經常探訪移工和難民社區,得以仔細描述他們的住宿環境。大部分工地移工住在Kongsi(工地宿舍),是由集裝箱改裝而成的臨時住所。集裝箱有幾個窗口,箱內有間隔,舒適一點的只住2個人。“我看過住到最密集是6個人。”
工地空間有限,工程總有完工的一天,工地宿舍儘可能簡易拆卸。大部分集裝箱Kongsi疊至2至4層,工程結束後還可搬到另一個工地繼續使用。“通常Kongsi還有簡陋的祈禱室,多數印尼、孟加拉移工都是穆斯林。”還有一個角落,移工會各自或合用一個小灶頭,解決伙食。沖涼、上廁所這些衛生設備,想當然爾不盡完善,據張安翔所知,有些移工甚至到附近超市使用。
Kongsi通常是單身宿舍,張安翔發現有家庭或一群志同道合的好朋友,會在工地外租房。有些甘榜地大,屋主在空地起宿舍出租給移工;也有移工在工地附近組屋租房,這些衛生狀況都比工地宿舍好。有時,他們也會讓失業或剛來馬落腳的親戚朋友借宿。
疫情期間,難民、移工相關事件演進:
3月31日-4月7日:吉隆坡City ONE大廈,雪蘭莪敏申組屋、馬來亞組屋及印度清真寺路周邊實行加強行動管制令(EMCO)。
4月16日:大馬空軍及海軍將羅興亞難民船逐出海域,同時間網絡出現大量排外言論。
4月20-25日:吉隆坡士拉央批發市場周邊住宅區、士拉央峇魯實施加強行動管制令。
5月1日:印度清真寺路一帶取締無證移民,共586人,包括婦女和小孩。
5月10日:八打靈再也舊區實施加強行動管制令。
5月11日:士拉央一帶取締無證移民,共1368人,包括婦女和小孩。
5月14日:士拉央峇魯取締無證移民,共113人。
5月15日:吉隆坡半山芭一帶實施加強行動管制令。
5月20日:八打靈再也舊區取締無證移民,約200人。
5月21-24日:武吉加里爾、士毛月和雪邦移民局扣留中心陸續出現感染群。
5月30日:國防部高級部長依斯邁沙比利宣佈,6月6日開始首階段遣返無證移民回印尼,共2189人。
圖:本報資料室、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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