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都快過了大半年,多不容易,都不容易。可否抽空來聽聽一個人的故事?
好多年前,他離鄉背井來到繁華城市。為了生存,四處打工,皆是較為低技術的工作,如清潔打掃、廚房洗碗、餐廳打雜、建築搬運等日曬雨淋的粗活,俗稱“底層工作”。日薪不高,偶爾還被老闆用各種理由扣錢,省吃儉用,委身在店屋樓上的小租房、小床位。就在3月18日行管令開始,手停口停,溫飽都成問題。同樣收入中斷,坐困疫情,卻未必有空間保持社交距離,未必有錢買肥皂勤洗手、戴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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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對了,他也可以是她,是從外州鄉鎮來到大城市討生活的本國人,也可能是花了高昂仲介費從外國來馬的移工,抑是傾全身家當才取得一張人蛇集團的船票冒險逃難來這裡的難民。
人們愛區分“我們、他們”,倒是病毒一視同仁。其實我們一直共處於同個社會,你一定踩過他砌的一磚一瓦,勞煩過他幫你點餐,使用過他清洗的碗盤,行駛過他清掃的街道……
“排隊,排隊,站開一點!”三五警察吆喝著。他們戴著口罩,頭頂烈日指揮不遠處一列隊伍的秩序。隊伍裡多數是上了年紀的華裔安哥安娣,有些駝背拄著雨傘當柺杖,有的戴口罩,有的沒有。稍早前他們已陸續來到街角徘徊,待熱心人士從車子卸下一箱飯盒,隨即簇擁上前,一個緊挨一個,深怕領不到食物。警方只好再提高聲量呼籲他們保持一公尺社交距離。不一會,飯盒派光。
吉隆坡半山芭一帶5月15日至29日實施“半加強行動管制令”,區內少數咖啡店、商店照常營業,居民憑合理理由仍可從軍警站點報備外出。站崗的軍警說,站點陸續增加到22個,以防區內住戶偷跑出去。“有人半夜偷偷剪開鐵蒺藜想要爬出去,整個手臂都被割傷……”
平日熙來攘往的半山芭,路面上少了人車,目光才較無阻礙地注意到店鋪以上層樓的窗臺、走廊。也許悶熱難耐,有人打赤膊依靠窗臺發呆。也見到走廊、窗外繫上長長的曬衣繩,掛上滿滿衣物,不知裡頭住了多少人。
半山芭住戶以華裔居多,也有不少移工和難民居住在此。店屋樓高4至5層,裡頭分割成多少房間,住了多少人,不得而知。望向區內,難民和移工的身影三三兩兩,或到雜貨店買東西,或領了物資匆匆上樓。
到訪半山芭時臨近中午,灰髮安娣站在暫時停業的白鋼檔口之間,隔著鐵蒺藜向外探視。她從柔佛三合港到吉隆坡“找吃”七八年,原本在附近何清園工作,現在失業了。中午、傍晚她都會下樓,等看有沒有好心人送吃的過來。“早餐啊,有時煮快熟面,有時就不吃囉……”
另一名安娣也在這時到來等待,她並不住在半加限區內,卻也盼能領一盒飯,有次還拿了兩盒。派飯的好心人並不介意,心想也許她家中還有不便外出的成員。
針對求助群體,客製化物資
5月22日中午,大馬人道關懷組織MyCARE載了兩車物資前來半山芭,發放給經事先登記的居民。受助者以本地人士佔多數,也包括幾戶非公民家庭。單身人士獲得快熟面、雞蛋、麵粉、馬鈴薯;家庭物資較為豐富,還有白米、罐頭、餅乾和醬油。
MyCARE研究和協調員張安翔說,每次到不同地區分發物資給不同群體,物品也會“客製化”處理,符合受惠者的飲食習慣。譬如,給孟加拉和羅興亞人準備豆穀類的Dhal(印度煎餅蘸料),馬來人有江魚仔,印度人一定有香料。
他簡單劃分弱勢群體為本地單親家庭、日薪制底層勞工、獨居老人、殘疾人士和街友;非公民則包括移工和難民。疫情初期,MyCARE援助了許多人民組屋區的本地家庭,行管令首2周就援助了1000戶。
後來,慈善組織、政治人物、財團也動員起來幫助本地弱勢群體,MyCARE把焦點放回難民和移工群體。其中,孟加拉、印尼移工以及羅興亞難民群體都向組織求助。
他觀察到,行管令實施近一個月,大部分華裔群體還承受得住。但時間久了,經濟壓力越來越大,在行管令第三階段開始,他們接到不同族群的求助。
“也有受惠者是有工作的。”他舉例一名受惠的單親媽媽,因為住在半加限區不便外出上班,公司也週轉不靈沒發薪水,實在撐不下去只好申請物資援助。
“今晚終於有白米飯吃了。”
行管令期間四處派送物資,張安翔感受到受惠者的反應都很歡喜,也很珍惜援助。他印象深刻,到訪雪州烏魯冷嶽一個華人新村內的羅興亞難民社區時,年輕難民對他說,“今晚終於有白米飯吃了。”
那名羅興亞難民平時在新村裡的咖啡店打雜,一天工資只有16令吉。行動管制令起咖啡店沒有營業,他沒有收入,也沒錢買糧食。首兩個星期,一家三四口每一餐共食一包快熟面。直到第三週,終於收到白米、雞蛋等物資,情況才稍能改善。
張安翔說,對這些經濟困難的群體而言,吃快熟面比白米飯還便宜。大包裝摻有碎米的米雖然價格划算,他們卻沒錢買那麼多;想煮飯也未必買得起飯鍋,用一般鍋具烹煮又可能粘鍋造成浪費。快熟面只需水和鍋子就能烹煮,符合他們的經濟能力。
當然,也有難得一見的遭遇。有次,他載著一車物資,先送給一處人民組屋社區,下半場再前往羅興亞難民社區。物資發放對象通常都經過評估和篩選,數量準備得剛剛好。來到人民組屋,一個老伯因為沒有事先登記,沒得領取物資,張安翔見還有剩下一些素食飯盒,就遞給他3盒。
“後來他可能察覺到裡面沒有肉,就把一盒丟進垃圾桶,把另外兩盒丟在志工腳邊。”張安翔記得老伯還很生氣對他們說,“你把我們當狗啊!”說完走到貨車旁直瞪裡頭的白米。
當下,張安翔還是嘗試理解老伯突如其來的舉動,是不是和自己的長輩一樣,吃飯沒有配肉就會鬧脾氣?還是行管期間壓力太大?這實在是少有遇見的事,不過以專業經驗判斷,他擔心連鎖反應引起其他民眾跟著丟飯盒,嚷嚷志工交出貨車裡的白米……最後,張安翔馬上走向老伯,提高聲量教育他,“不要飯盒的話可以好好拿回來,而不是用丟的,請你離開!”
“當然,正面回應還是比較多啦……”那次在半山芭發放,受惠安娣說了幾次“感恩,功德無量。”隨行發放的MyCARE宗教司其實聽不懂,張安翔回程途中向他解釋安娣的謝意。見受惠者那麼開心,宗教司也很感激在齋戒月期間有機會幫助有需要的人。
至少不捱餓,張安翔認為,這是人道救援最基本的目的。
難民移工,可以享有特權嗎?
疫情發展到5月,社會大眾漸漸把矛頭指向移工、難民群體。張安翔說,難民或移工也是在馬來西亞才傳染上冠病的。然而,骯髒、群聚的刻板印象,暴力地汙名化他們成傳染源。人們忘了,是誰,是什麼社會經濟結構造就他們的生活環境。
3月23日,印度孟買醫生Dr Jagadish J Hiremath在推特(賬號@Kaalateetham)寫下:
Social distancing is a privilege.
It means you live in a house large enough to practise it.(社交距離是特權。代表你住的房子有足夠的地方讓你執行。)
Hand washing is a privilege too. It means you have access to running water.(洗手也是特權,代表你享有自來水。)
Hand sanitisers are a privilege. It means you have money to buy them.(洗手液也是特權,代表你有錢購買。)
部分圖片: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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