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不要把矛頭指向伊斯蘭,這不是一篇讓人用來“佐證”伊斯蘭缺點的報導。容我如此開門見山,太多人對伊斯蘭頗有歧見,看見黑影就開槍。
約訪瑪麗安李(Maryam Lee)談父權主義對女性的壓抑,擔憂會否引起恐懼或仇視伊斯蘭。她說,這的確是穆斯林女性的難處,談論父權角度詮釋伊斯蘭的同時,非穆斯林常輕易“以此證明”伊斯蘭不好,其實很多宗教、文化都在父權式地壓抑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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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安李說得清楚,伊斯蘭只是被當成權力(Power)的工具,政治、法律也一樣。“權力不壞,伊斯蘭不壞,身為馬來人也不壞,問題是你怎麼運用你的權力?”
話題從月經聊起。3月份國際婦女節制作“月經”專題,我向社運分子瑪麗安李問起馬來/穆斯林社會有何月經禁忌?她是不戴頭巾的穆斯林,對抗的不是宗教,而是父權主義,心路歷程全寫在《Unveiling Choice》(詳見2019年11月6日報道)。
那些年所受的“宗教創傷”
穆斯林女性來月經時不能碰觸可蘭經、不能踏進清真寺或祈禱室、不能齋戒,基本上不能進行平常的宗教活動。華印社會也有類似經驗,來月經的女性不能持香祭拜、不能進入神壇或廟宇。
瑪麗安李另有深刻回憶——中學祈禱時間前的月經檢查。除了口頭問話,女老師還會隔著校服撫摸女學生近私處部位檢查是否穿戴衛生棉,確保她們真的來月經,不能祈禱。
“當時覺得很不舒服,但我根本不知道能用什麼詞彙來形容。”小瑪麗安李的字典裡還沒有“性騷擾”。不過,執行者大概也不會承認,因為此舉目的不是性。如何定義?瑪麗安李也沒答案,只能說是月經招來的侵害,專屬女性承受。倒是長大後朋友將之形容為“宗教創傷”(Religious Trauma)。
大約2年前,瑪麗安李在社交網絡上討論月經檢查。原來不只大馬,她還收到不少新加坡、印尼、汶萊網友來訊分享類似情況。她是90後,粗略觀察研究發現,比她年長的女性在中小學並沒有經歷月經檢查,估算是近20年來才發展起來的現象。而且,很多學生當下並不認知不妥,也許因為習慣了,或者害怕,不知道可以告訴誰,又或告訴父母卻不被相信。
月經檢查的目的在於“預防”,預防月經玷汙祈禱場所、預防學生欺騙、預防學生藉故不祈禱而下地獄。這裡有兩層問題,月經是女性無法選擇的自然生理現象,女性卻得承受汙名;二是以宗教之名執行檢查,兩者背後都是濃厚的父權主義。
被掌控的不只穆斯林女性
瑪麗安李提醒,不只穆斯林,每個社會群體對女性都有特定期待,好比迴歸家庭,回到母親、妻子、主婦的身分。甚至,女性出生後先依附父親,婚後附屬於丈夫,若丈夫去世,就由其他男性親屬照顧。
她點出穆斯林女性處境之不同,以宗教之名把教條轉化成法條,會進一步強化文化認同。比如,明文規定月經禁忌、女性必須遮蓋自己的身體。這些都是為了掌控,而控制越多,權力越大。
再以月經檢查為例,在她看來好像警察捉賊,儘管不祈禱並不像盜竊,不會影響到他人。她覺得穆斯林祈禱在於個人意願,但老師就像是執法人員監督著,學生被訓練成不祈禱如同犯罪。
當然,她也有遇到認同月經檢查的女性,認為不祈禱比其他行為更惡劣,月經檢查能防止犯錯,倒成了“都是為你好”的行為。瑪麗安李反問,“你真以為學生不感覺創傷嗎?侵犯了她們的私密空間,讓她們感到不安全,是你想要的嗎?”雖不能立即改變對方想法,但反問至少能刺激思考,這種作法影響他人,執行者是要負上責任的。
她推敲,也許因為現代化過程中人們漸漸遠離宗教,相關人士才以不失去宗教為名,強加更嚴格的教條。但她並不會用“伊斯蘭化”來形容,反倒認為月經檢查更傾向於形式上遵守,和來月經的華裔女性不能持香祭拜是一樣的。只是,在這片土地上馬來人或穆斯林居多,問題看起來比較明顯。
背後的權力和控制才是真正的大魔王
在這樣的氛圍下,瑪麗安李自嘲每天一出門大概就犯了10宗罪。這個90後穆斯林女性,不戴頭巾,和異性朋友一起,穿連身短裙……她說,當這些伊斯蘭教條列入伊斯蘭法就成了各種罪狀,她也成了“罪犯”。其實,在她的書籍《Unveiling Choice》推介座談會後,就被雪蘭莪州宗教局(JAIS)問話,理由是侮辱伊斯蘭。
“我不是反對伊斯蘭法,也不反對任何法律。”她還說,大馬法律源自英國,而西方法律多少受到基督教影響。她在乎的是,法律都是人創造的,這些法律是否真的平等,尤其對女性公平?
性別沒得選擇,月經更不該帶給女性傷痛。“對,來月經身體會痠痛,但外在因素讓情況更糟,文化、社會、宗教上的限制,都在懲罰女性。”瑪麗安李常想,來月經時不能祈禱,對虔誠的女性公平嗎?頭巾和宋谷都是文化產物,但男性不必隨時隨地佩戴宋谷,為何女性不行?
這些規定看似介於文化與宗教間,瑪麗安李提醒重點是背後的權力和控制。生而為女性,有更多被控制和壓抑的情況,因沒人流血受傷而隱形,處處都有無形的壓迫。
“你可以保守,但不能強加於他人。”瑪麗安李認為,“一旦用立法、法律強加到他人身上,成了極端。”那些只有女性遇上但被規範成錯誤,其實並沒有實質受害者,沒有任何個體因此受到損失,為何被列為罪行呢?
是賦權(Empowerment),而不是父權。社會上還有很多對女性不平等的事物,男性在種種情況的抉擇權力太大。女性還得在法律、政治、社會、經濟被賦權,自主獨立地為自己做決定。
女性主義追求的是女性集體自由
“女性主義不是為了追求個人自由,而是女性集體自由。”瑪麗安李並不覺得自己不戴頭巾就算自由了,因為整個社會尚未開放。“我不戴頭巾可能不必坐牢,但只要周遭的人會認為我應該坐牢,就永遠還需害怕可能因此失去自由。”唯有集體意識得到解放,才有可能真正自由。
這個以身體力行對抗父權的女性,其實也不贊同“相信自己、做自己”之類的論述。“女性本來就很強大了啊,只是不被承認和認可。”
眼前的瑪麗安李個子不高,說起話來強而有力。她自認小時候是愛發問的“問題兒童”,到了大學,開始有了政治意識而行動起來。她參與的第一場政治相關的運動訴求非巫裔的瑪拉工藝大學,與反歧視有關。
她所說的“政治”不是“政黨政治”,而是周遭的權力,家庭內、社區、社會、國家都有政治操作。她只嘆,“現在人人都有手機,我們是擁有那麼多資源的一代,卻沒能好好掌握這些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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