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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閱聽眾,我們不分手好嗎?】
如果把傳統媒體擬人化,那他正在經歷一場痛苦的虐戀。人人都說他年華老去,留不住閱聽人的心。
從前,宴會開始不久總會有人捧著一疊厚厚的夜報走入會場。茫茫人海中他只需高舉一份,各桌就會有人招手示意購買,度過卡拉OK轟炸的熱鬧夜晚。還有,每天傍晚用“歡迎收看”來打招呼的主播,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總是特別可信。不知從何時開始,髮廊給顧客套上的圍布開了一個透明的小小四方區塊用來滑手機,鏡子前的桌臺抽屜也不再塞滿雜誌。
傳統媒體總說流失閱聽眾,失戀當兒也失去廣告金主,營運大受影響。今年3月中行管令起,揮手再見的有《中國報》夜報和《星洲日報》實體夜報、《資匯》紙版、《The Edge Financial Daily》、《女友》等16本Blu Inc媒體集團的雜誌和NTV7華語新聞;《東方日報》改為週一至五精編版,週末停刊。
是誰棄誰而去?是閱聽人恨鐵不成鋼,還是傳統媒體不爭氣?苦求複合的傳統媒體,又該如何贏回芳心?
【閱聽眾真心話:我變心了嗎?攝取資訊和知識的心,從來不變。】
如果登上分手擂臺,傳統媒體和閱聽人也許會這樣:
媒體:“都是你,再也不看報紙、雜誌和電視新聞。”
閱聽眾:“不看你我也知道世界發生了什麼事啊,為什麼一定要看你呢?”
3月以來,一條條傳統媒體揮手再見的消息,是否有觸動到你的一絲情緒?傳統媒體受到網絡社交媒體衝擊多年,廣告作為主要收入來源,分散到網絡去,傳統媒體不得不縮減開銷,疫情只是催化劑。另一方面,本地傳統媒體移師網絡,面對眾多競爭,仍未打出漂亮一仗。
閱聽人都上哪兒去了?
宗柏伸/服裝設計教授
從紙本到數位閱讀,見證本地媒體起落
“可能是環境、年代不同,一些雜誌已經不看了。”也許人生經驗到一定程度,過往一些刊物已經滿足不了宗柏伸的需求。身為服裝設計教授,他選擇瀏覽興趣相關的網站直接吸取資訊和養分,也免去了網絡流傳假消息的問題。
宗柏伸仍愛看服裝、人文、旅遊、藝術等資訊。他固定瀏覽國家地理雜誌、Discovery頻道、法國各家博物館和美術館網站,還有知名品牌Valentino、Dior的官方網站,偶爾也還是會關注時尚雜誌的網絡版。
其實,大約是2010年至2015年間,他還經營著服裝生意時,仍有訂閱實體雜誌的習慣。他喜歡的中國雜誌在本地難買到,不然就是刊期斷斷續續,往往得託朋友到中國時順道帶一本回來。後來,乾脆請紀伊國屋書店代訂,每個月上書店領雜誌。
他從小就愛看雜誌,媽媽的髮型屋裡總有看不完的外國雜誌,最常看的是香港的《姐妹》,偶爾也有美國的《Vogue》。那時才幼稚園、小學,愛畫畫,迷上了雜誌裡的服裝、彩妝等美麗圖片。
“小時候也有看《兒童樂園》啦,還喜歡很多漫畫,《老夫子》、《小甜甜》啊……不過也滿早熟,都會看那些美妝雜誌。”
因為愛看雜誌,宗柏伸養成閱讀習慣,上學時書包裡一定會放一本雜誌或瓊瑤、岑凱倫的小說,“結果有時候被老師沒收了。”上中學,他開始閱讀《號外》、《新潮》,這些香港雜誌在怡保幾家書局都能輕易買到。他喜歡實體讀物,出社會以後仍維持這個習慣,甚至出國也會逛書局,看到封面、圖片好看的讀物,儘管讀不懂內容,也會買回家收藏。
他說,那個年代的文青不是看書就是看電影,娛樂場所就是電影院和遊戲場。不像新時代的年輕人,做什麼都掛在網上。現在在學校教授服裝設計,除了指定讀物,學生幾乎都在網絡蒐集課業資料。
希望實體刊物轉型,帶動新風潮
“進入新媒體時代,很多東西在網上也可以找到,我開始‘訓練’自己在網上看別人的作品,找資料做教材。”宗柏伸用“訓練”一詞。他笑說自己是舊時代的文青,接觸傳統媒體太久了,是讀者,也是投稿的作者和受訪者。現在的他,經常上網找資料、教材,分享給學生。
“有些東西是要看Movement(動態)的。”宗柏伸點出實體雜誌的限制。舉例一場服裝秀,比起定格的畫面,影片更能展現出模特兒的姿態,帶出布料、剪裁等整體設計,再搭配上文字解說,效果更好。
“有些雜誌有本錢就會附加一張VCD,但這些都是成本。”他認為,如果雜誌要做下去,就得編得非常精緻,讓文字和圖片排版的整體感覺是網上無法取代,這樣才能生存。
年輕一代依賴網絡,學生也都習慣上網找資料。這方面,老師們會幫忙過濾和指引方向。他覺得,媒體其實也扮演篩選的角色,端出精選過最好吃的菜讓讀者品嚐,不需要在茫茫資訊裡猶豫要吃什麼。
他推舉了Elle雜誌,網絡版非常精緻,內容精選,一看就可以知道這一季流行什麼。“在網上,媒體要有Identity(個性),而不是別人做你也做,然後比來比去。”
當然,宗柏伸常鼓勵學生到實體書店逛逛,尤其做服裝設計這行,觸覺很重要,一定要摸到實物。他也依戀實體讀物,從80年代開始閱讀,感受到雜誌越來越薄。見證本地媒體起落,難免感慨,希望實體刊物還能保留,“不然會覺得,哎喲,怎麼不見了……”
媒體萎縮是市場使然,宗柏伸希望媒體人同心協力再帶起另一個風潮,“一場風暴,是在告訴你要轉變了,也是新的開始。”就如服裝設計,年輕設計師把百年前流行的元素拿來創新,他想,媒體也一樣。
黃麒達/商務印書館“衣魚說書”導讀人、亞答屋84號圖書館成員、辯論教練
新瓶不能裝舊酒,徹底轉型才能帶來改變
黃麒達自認是少數還在訂閱報章的讀者。父母健在時,每天訂閱4份報紙,晚上還會買夜報。現在他還保留兩份,即《星洲日報》和《東方日報》,“但不是很認真看,因為內容差不多一樣。”
每天晚上臨睡前,黃麒達花一兩個小時看YouTube影片。近三四年他關注一些在YouTube上開設頻道的自媒體,像是《文昭談古論今》(訂閱數56萬)和《江峰時刻》(訂閱數57萬),一有新上傳影片就一定會看,吸取他們對時事的觀點。
他看很多書,尤其喜歡在書塗鴉筆記。文章當然也看,例如香港獨立媒體《端傳媒》,但視一天勞累程度而定。他有感臉書其實就像報紙,只要固定按贊某些專頁,大數據就會運算到自己喜歡什麼議題,端上前來。“有點危險的是一直處在同溫層,一直餵食我同樣的營養。”黃麒達警覺網絡演算法的陷阱,所以時時主動追蹤立場相反的專頁,或接收立場相反的臉友,維持資訊衝擊。
他最忠實訂閱的是新聞週報《The Economist》(經濟學人),一次訂一年份其實很划算。他喜歡每3到5期都有主題報道,當中有很多數據或排名的標準值得參考,例如馬來西亞的貪汙和朋黨政治如何嚴重。他也喜歡書評,讓他得以連結到各種議題能夠怎麼談。打個比方,“大外宣”和“銳實力”等觀點,很多是這份雜誌先提出來的。
報紙和網絡的閱讀體驗截然不同。一份報紙的內容排序,可以看出它希望讀者今天接觸到什麼資訊,呈現出什麼立場;在網絡上都是碎片化。黃麒達分辨得清楚,網絡的互動形式註定碎片化,所以知道要碎片化地去閱讀。
“如果有一天紙版刊物消失,我也不會哀嘆。”黃麒達這些年來看著報紙慢慢變化,並不覺得報紙非保留不可。“但是我會覺得主流媒體有價值和意義,更加重要的是,主流媒體有沒有辦法用另一個形式延續。”
黃麒達認為,無論是電視新聞播報改成“講”新聞,或本地媒體把內容搬到網絡上去,都只是形式上的微調,傳遞資訊的方式仍是傳統的“我告訴你,就是這樣”。如此形態並沒有適應網絡生態的互動模式。他以《紐約時報》為例,迎合網絡加入互動模式,那種真正的改變。
他說:“一個社會可以怎麼動起來?要讓它有更多地方是可以給人參與的。”
陳奕君/自由媒體人
付費支持優質媒體
似乎是2007年到臺灣升學後,陳奕君開始不看報紙。出國到異地,不怎麼關注當地社會新聞,也不太關注大馬新聞,就這樣自然而然不主動看報紙了。小時候的她,跟著大人讀報,還會把每一版每一頁每一欄的每一則新聞都讀完。就連作文〈我的志願〉都寫成“我的志願是當教育部長……”當時多源流學校議題鬧得沸沸揚揚,她把從報紙社論裡讀來的東西寫進作文裡。
另一個原因是,從撥號上網的地方來到網速飛快的環境。陳奕君形容,像是被推入花花世界,瀏覽臺灣的電子佈告欄(BBS)“批踢踢實業坊”,還有剛開始流行的臉書。只要在生活上感受到什麼有趣的東西,就會在網上搜一搜,然後一直往下鑽,又發散出去看其他相關的東西。因為網速快,泡在網絡上,覺得什麼東西都有趣。“會有一種心態,想要的東西在網絡上都找得到,不需要紙本。”
現在,陳奕君付費訂閱的媒體很多,用網絡或手機軟體就能閱讀。例如,本地的《當今大馬》、香港的《端傳媒》、美國的《華爾街日報》、《紐約時報》,以及內容平臺《Medium》。
《端傳媒》聚焦中港臺華人世界的觀點,她覺得特別難得的是編輯來自中港臺三地,脈絡更加全面。同是媒體人,她覺得《端》永遠都能想出一個她從來沒想過的角度,內容紮實得甚至有點燒腦,讀後要慢慢消化。
免費的優質媒體她也愛讀,例如彭博社、CNN、各語文的BBC,尤其喜歡他們討論議題的角度。比如,美國和香港的警民衝突,BBC訪問了公共秩序、組織行為等專家來探討“為什麼有些示威會出現警民衝突?”
陳奕君說,“也只有他們會有這種報道,因為他們有這樣的記者和編輯,是長期‘養’出來的。”
無論是紙本或電子,閱讀習慣不變
陳奕君自有記憶以來就常閱讀,報紙、書籍、雜誌、漫畫都看,“家裡看的書就在那個角落,沒有分大人或小孩,都可以拿來看。”
小時候,每天早上報紙以完美拋物線飛送到家,她抽出副刊讀文學作品、專題報道,父親邊喝咖啡邊翻閱全國版。閱畢,父女再交換繼續讀報。當時網絡還不發達,報紙算是可以瞭解學校以外世界的重要資訊來源。
她也讀叔叔的《國家地理》、《亞洲週刊》、《讀者文摘》。小學上課時在抽屜偷偷看書,老師經過敲了敲桌子,見她拿出來的是二月河的《雍正王朝》,反不打擾她繼續閱讀。身邊的朋友也愛閱讀,有人把副刊連載的武俠小說集結成冊,每天帶來學校分享。若是少了一期,朋友們會拔刀相助,從家裡翻找舊報紙替他補齊。當然,小陳奕君也看電視、漫畫、言情小說、文學。
回想起來,小學看報紙讀評論,所有資訊都是照單全收。2003年至2006年間,她是中學辯論隊成員,需訓練獨立判斷,每次比賽都和一座山高的資料為伍。“那個時候開始會主動拓展閱讀和資訊來源。”陳奕君記得,一般隊友常常到南方學院(現為南方大學學院)找教授,或成天泡在圖書館翻報紙、查字典或找參考書。放假時還會跨州找其他學校的辯論隊切磋交流。
那個年代還是用撥號上網,他們也在學校電腦室上網搜尋資料。“我們用Yahoo、百度、Google,那時候就察覺到每個搜索引擎演算法不一樣,查到的資料也不同。”不過報紙仍很重要,如果辯題和大馬時事相關,還是得翻閱本地報章。
到臺灣升學後,閱讀習慣不變,依然看得多數,也專注在有興趣的學科,雜誌則變成消遣讀物。她看旅遊、時尚雜誌,比如《裝苑》、《Milk》,也因支持街友購買《大志》。特別喜歡的是英文雜誌《Monocle》,文化、潮流、政治、時尚、社會議題、流行消費無所不包,而且很前衛。
對比兩地,臺灣輿論更有深度
在臺灣生活那些年,陳奕君覺得臺灣人討論公共事務更有深度,不像大馬的輿論面向一直糾結在花多少錢、多少人受惠和族群平等。她覺得臺灣的討論面向更大卻又細微。2011年左右開始,臺灣陸續出現許多優質網絡媒體,例如《上下游》、《上報》、《四方報》、《風傳媒》等。
本地主流媒體呢?“如果本地媒體做得到(優質報道),要求付費訂閱,我願意訂,可是現在主流媒體都免費啊。”陳奕君通常因臉書朋友分享而看到本地主流媒體的新聞,本身並沒有主動追蹤那些專頁。
就現階段生活,也不太想看哪裡發生車禍或政客說了什麼話等日常新聞,“除了影響情緒波動,也沒有什麼意義。”
她也看微信公眾號,臉書更像是日常資訊來源,追蹤很多專頁。重要的是,不管立場左傾或右傾都要看,保持資訊平衡,自己更要有判斷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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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
02 / 主流媒體很重要,但好記者是需“養”出來的
03 / 媒體轉型,確立定位,贏得讀者忠誠度
04 / 要讀新聞就要掏錢──轉型網絡,如何讓讀者願意付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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