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鞋切割冰層的聲音,正是張恩寧(Annice Lyn)揚帆啟航的訊號。花式溜冰輕輕地將她推向雪白的大地,任由在冰上恣意飛舞,成為一道青春的色彩。然而,在冰上的時間越久,她開始思索未來規劃。“我認為花式溜冰有一個‘壽命’,倘若自己到了17歲,仍然無法達到一個國際級別的水平,就必須好好思考之後的走向。”張恩寧沒有太多猶豫,進入大學後,毅然擱下冰鞋,轉身卻拎起了單眼相機,變成跨界攝影師。雖然沒能持續往溜冰場上發光發熱,但最後因花式溜冰讓她擁有了攝影師的身分,再一次啟動另一場新奇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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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媽其實想要我跳芭蕾舞。”說完,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年少時,她非常喜歡節奏動感的韻律操。由於自身具備一些韻律操底子,她便說服媽媽選擇花式溜冰。花式溜冰講求美感和技藝,每一個旋轉、跳躍、降落的優美身姿都流露了溜冰者的情緒,能夠收放自如地將各種情感融入舞蹈之中。她很愛花式溜冰,心底也知道這是一個很高開銷的運動。“每個月都要磨冰刀,加上你是運動選手,必須要有兩雙冰鞋。十多年前,一雙冰鞋要價三千多令吉啊。”2009年,她參加全國賽事後就不再繼續溜冰,轉而投入更多心機在學業上。
在修讀建築系時,她學到了基本的攝影技巧,無意間令她萌生一個念頭——不如拍攝溜冰選手?她坐言起行便向昔日的溜冰教練提出能否拍攝其學生,以磨練攝影技術。身為一名女攝影師,她的性別讓家長放心,看到她拍攝孩子溜冰的照片也沒有太大異議。日子漸久,她的教練便邀請她幫忙拍攝溜冰賽事。“教練說沒有人專注在拍攝花式溜冰,而我又懂溜冰選手的各種最佳動作,可以捕捉最完美的動作和瞬間。”
冰場外的記錄者
第一次,她感覺到不一樣,全因身分的轉換,從冰場走出來,成為場外的記錄者。一切對她而言很新鮮,回想起自己參加溜冰比賽時,主辦當局會安排攝影師拍攝,選手可以向他們購買照片留念。“當時對方會把照片存進光碟,一張光碟售價約60令吉。”不料,開啟光碟瀏覽照片時,張恩寧不禁蹙眉,“他們沒有拍攝到關鍵時刻,比如跳躍時,在半空中的姿態,很多都是起飛和降落的照片。接著,照片也很暗,我又不會修圖。”
她體內的溜冰細胞和身分,讓她與純攝影師有了不同視角、美感和構圖思維。一架高階相機能夠喀嚓喀嚓的響著,猶如機關槍發射,聲音非常清脆。溜冰經驗讓張恩寧有較高的敏銳度,憑藉手上的佳能550D和18-55mm的鏡頭,當時耐著性子等待,數著音樂節奏,配合選手的動作再按下快門。“我的教練有10個學生參加比賽,為了避免與現場的攝影師有利益衝突,教練還得讓出貴賓席供我拍攝。”
恰好還有一股動力驅使她踏上攝影之路,馬來西亞溜冰協會(ISAM,現為馬來西亞溜冰聯合會,MISF)欣賞她的作品,便要求張恩寧拍攝一系列花式溜冰選手在籌備比賽和練習的過程。“Take it as you're in the competition.”她至今還記得對方說的這句話,用溜冰者的角度去攝下他們的故事。
以照片打開溜冰世界的窗
“我想要拍攝一個溜冰選手的旅程,從賽前熱身、繫好冰鞋、整理服裝、看牆上的成績表,我想要人家認識這個運動。”她覺得透過照片記載,可以為公眾打開一扇進入溜冰世界的窗,去了解這項運動。
2017年是轉折點,ISAM相中張恩寧的拍攝作品,決定與她合作,讓她承攬整個馬來西亞花式溜冰全國錦標賽(MNFSC)的拍攝。那一次為她叩開機會之門,進而獲得邀請拍攝出徵東運會的馬來西亞花式溜冰選手。“當年花式溜冰首次被列為東運會項目,也是在東運會史上第一次納入冰上運動比賽。”
隨後,她擔任了馬來西亞溜冰協會的首席官方攝影師,同年成為第29屆東運會的溜冰國家隊攝影師。2018年,她有幸成為國際溜冰總會(ISU)的特派攝影師,拍攝四大洲花式溜冰錦標賽。最令她開心的莫過於2018年遠赴平昌冬季奧運會,成為馬來西亞花式溜冰國家隊的攝影師。在ISAM的支持下,她也成為大馬首位獲得官方批准採訪冬季奧運會的女性攝影。這無疑是她夢寐以求的機會,還能見到自己的花式溜冰偶像。
成功“參與”冬季奧運會
這段路途中,少不了貴人的相助,其中一個便是馬來西亞花式溜冰運動員茹自傑(Julian Yee)的母親。當茹自傑確認“溜進”2018年平昌冬季奧運會,她便對張恩寧說,是否想過去奧運會拍攝?“她對我說,‘Annice,你要大膽的夢想(dream big),你需要瘋狂地去想。’”這番話令她有了勇氣,決定把攢得的運氣一次過花光,遞上申請信和各方推薦信,希望提高成功率。最後,她終於獲得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回憶起此事,她猶記得國際奧林匹克委員會(IOC)詢問為何需要這個機會時,她呈交以茹自傑為主題的系列作品,敘述著一位馬來西亞花式溜冰選手如何刻苦訓練,進入全國賽、東運會和四大洲花式溜冰錦標賽。“我當時說,若可以,我需要最後一張拼圖,那就是奧運會,去打造一個完整的溜冰征途。對方後來答應,也願意支持我的願景和計劃。”
拍攝奧運會比賽,必須做足萬全的準備功夫,除了學會找最佳的拍攝角度,還得爭取最好的席位。在奧運會賽事上,除非事先提出要求,不然會被分派在固定的攝影席。不過,她也學到一些竅門。“當洗冰車清洗冰場時,我觀察到日本媒體會趁這個空檔,趕緊看溜冰選手過去的視頻,其實他們在研究選手們會在什麼時間點來到我們的角落,好整以暇地準備拍攝。”
先做好人,其次才是攝影
回國之後,她自覺渺小,需要繼續進修。2018年,張恩寧獲選參與馬來西亞佳能EOS青年大使的培訓活動,可以從各個專業攝影師身上學習攝影經驗和技巧。在這個過程中,其中一位導師便是馬來西亞美聯社首席攝影師Vincent Thian。正因為這個因緣,她有幸跟隨對方學習,嘗試走在前線拍攝新聞事件。接觸新聞攝影,無形中開啟了她觀察社會的另一個角度,用鮮明的主題、結構和方向去陳述一件事的來龍去脈。
“相機是一個工具,是最好的溝通渠道。一位攝影記者的相機可能拍過首相、原住民、貧困家庭,運用相機敘述一個故事。無論是拍攝美好的事物,抑或倒在街旁無人問候的貧困者,不管是任何人,照片可以給他們一個發聲的機會。”
這位嚴師給予她很多學習機會和建議,更常會督促她不能滿足於現況,反而要不斷突破自己的舒適區。張恩寧曾詢問主管關於普立茲獎的攝影作品,一旦遇到災難時,究竟要擱下鏡頭幫助災黎,還是執行任務?對方回答,若現場只有她和災民,那就放下相機幫忙。“你無法控制所有事,唯一可以控制的是放下相機。我在這裡學到先做一個好人,其次是攝影。”
成立馬來西亞女攝影師協會
離開美聯社以後,她成為獨立攝影師。今年3月底,正好是行動管制令頒佈的第二個星期,大夥兒都無法出門,只能乖乖待在家。張恩寧和兩位夥伴Aisha Nazar、Carol Yong卻蹦出了一個新想法,在凌晨3時共同宣佈成立馬來西亞女攝影師協會(WPM,Women Photographers Malaysia) 。
成立這個組織之前,張恩寧去年曾無意間認識了“女性攝影”(Women Photograph)組織。這個組織由幾位女攝影記者營運,擁有很強的網絡和數據庫,至今已有來自全球百多個國家,超過一千位女攝影師加入。當對方發現她的新聞攝影照片出現在英國《衛報》時便與她聯繫,詢問是否有興趣加入該組織。她加入以後也意識到這個組織正是她所想要的模式,符合她腦海中的想像。
張恩寧說,早在2018年便有這個念頭,然而內心一直有股聲音令她猶豫不決,認為沒有人會聽從和信服她。“我覺得影響力不足,聲音無法傳達得更遠。”在拍攝工作的生涯,她曾被一位專業攝影師質疑,直稱憑她的能力是不可能踏上奧運會的平臺。張恩寧也遇過言語騷擾和取笑,“比如說我經過一位男性,對方會說,‘屁股很大。’在WPM成立時,我們也有一些私密的談話,給加入的會員有一個安全傾訴空間,當中就有人說出自己被肢體騷擾。”她想要成立一個組織去保護她們,希望自身所經歷的事不會發生在其他人身上。同時,她想借此平臺培養更多女攝影師,透過工作坊、例常活動提升自身的攝影能力,發掘出更強大的潛能。
“我想要回饋給社會,我是被幸運女神眷顧,現在想要幫助更多人。”張恩寧認為這個疫情正好給她一個反思的機會,當行動管制期不斷延長,那麼何時才是最恰當的時機?“沒有最恰當的時間點,你要,就現在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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