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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10:35am 21/08/2020

種族之梯【星洲副刊】

作者: Preeta Samarasan(大马旅法印裔作家)

當人們在辯論那些依循種族之梯子推行的社會經濟政策時,只會談馬來人和華人的權益。

國家和資本主義機器粗野地對待你的民族節日:將政府考試日期安排在屠妖節之後;商場佈置的主題先以萬聖節做文章,之後就立馬改成聖誕節,落在兩者之間的屠妖節被忽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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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Preeta Samarasan(大馬旅法印裔作家)
●譯:李宣春

首先,先讓我們確定一件事:馬來西亞目前所行使的種族分類,相對來說更接近殖民時代的產物。曾幾何時,這些分類會比較具有流動性且視個別情況而定。過去已經有人在別處爬梳過那段種族分類的歷史,本文則就我們所處的現況,重新去討論這個議題。

每個國家都有自己專屬的那一把梯子。那我們的梯子又是長什麼樣子的呢?普遍上,應是這個樣子的:

馬來人

    華人

      其他人?

        印度人

          原住民

那是我們的政府造出來的梯子,見諸於各種政治環境、公眾生活、公共教育和政府撥款;但是馬來西亞不只擁有一把梯子,所以問題才會變得複雜。我們還有另一把使用在經濟層面的梯子,更具體一點來說是普遍使用在私人界的梯子:

華人

    馬來人

        其他人?

          印度人

            原住民

你會注意到這些梯子都有兩個共通點:
一)不管使用哪一把梯子,印度人和原住民從來都不會佔到上層;
二)就像我們的政府,我不知道該拿“其他”族群怎麼辦才好;

然而,這並不是因為我不認為他們在“馬來西亞敘事”當中具有同等重要的地位,只是他們在階梯上的位置非常多變。既然我在官方表格上並不會勾選“其他”那一欄,我想我還是不越俎代庖,針對此事代“他們”發言。我是想借著此文拋磚引玉來開啟一次對話,希望能有更多歐亞人士和“其他”族群能加入並擴大討論。我會安靜地聽聽他們會怎麼說,就好像現在我希望你能安靜地聽聽我怎麼說。

我相信大家對“梯子之說”已經有一些質疑。你可能會說:“馬來西亞最富有的人當中有一些也是印度人啊!”或說:“種族問題沒有金錢和階級來得重要;有好些印度人當上了醫生和律師,這你又該怎麼解釋?別告訴我一位聯邦土地發展局的馬來墾殖民會比他們有更多優勢!”

不過我這裡想談的是種族優勢,種族優勢的梯子不是這樣操作的。你在階級上的位置,並非取決於你的財富和階級優勢,而取決於那已經流竄在你身體裡、不可磨滅的因素。情況發生在當人們對你全然陌生,當大家都不知道你的家世或學歷背景;馬來人、華人和印度人同時走進房間來,每個人立刻就會憑著3人的種族做出各種推論;在評估他們的財富或社會階級之前,甚至在他們開口之前,那把梯子就已經立在那裡了。

梯子的盡頭意味什麼?

正如我前面說的,情況還得看你進到了一個怎樣的“房間”:是身在政府部門?還是到一家華人公司面試?抑或是你參加一群經濟寬裕的千禧世代青年人在孟沙辦的聚會?在這樣的聚會,那道階梯就可能暫時被擺到角落,蓋上防塵布,幾個小時內都不會有人去過問。個案不同,情況也會有所不同,但對黑膚色的印度人恆常發生的就是:無論誰在上端,我們總是屈居下端。我們知道那裡有兩把梯子在交替使用著,但我們所經歷著的情況幾乎是一樣的。對我們族群的很多人來說,要分辨出兩把梯子的差異,只是紙上談兵,我們沒有這種時間或力氣。我們只把它當成一把梯子,一種全面涵蓋馬來西亞的法則;在這法則底下,無論是政府操縱的制度化種族特權,或是系統化的社會與文化優勢,都不會優待我們。

這把“種族梯子”意味著每當有獎學金名額或工作機會的時候,會以“土著優先”或“華人優先”;有些招租牌子寫著“只限華人”,卻沒有牌子是指明要你的。這把梯子也意味著你的族群當中沒有人能夠領導這個國家(華人也是這樣);你也不太可能受僱於一家在背後協議好只聘請和你同種族人的公司,而不聘僱任何其他種族的人選(華人就不會有這種麻煩)。這把梯子意味著不論你擁有什麼教育程度,在考量政府最高職位或升遷機會、大學科系主任及所有這個國家位高權重的位子時,你的族人往往是最後端的人選。它也意味著你不能無視這些不平等,不能因為深知自己的族人掌控私人界而安心。當來自你種族中的某人掌管政府高位或成為公司總裁,就會被列舉為梯子並不存在的證據。

沒有人提出的一個要點是,其實無需特別張揚馬來人或華人的成功故事,以證明任何事情。當人們在辯論新經濟政策或其他依循種族梯子“範式”推行的社會經濟政策,一般只會談到馬來人和華人的權益。當你提醒他們那些以種族為前提的扶持行動完全無助於印度人擺脫貧窮時,他們會聳聳肩,然後回以一句:“哦,沒有一項體制是完美無缺的。”國家機器和資本主義機器粗野地對待你的民族節日:將政府考試日期安排在屠妖節之後;商場佈置的主題先以萬聖節做文章,之後就立馬改成聖誕節主題,儘管萬聖節其實並非馬來西亞假期,落在兩者之間的屠妖節被忽視了。雖然有不計其數與你同族的年輕人在拘留所內死於警察暴力,但是其他馬來西亞人並不覺得警暴在我們國家是個問題。當你在牙醫診所例行檢查時,牙醫在你張口露出完美牙齒之前就說:“你們印度人的口腔衛生通常都非常差。”

當你和父親到已經光顧了10年的雜貨店買東西,還錢時才發現身上少了點現錢,因為你父親在最後一分鐘多放了一包餅乾到籃子裡;此時,店主會皺著眉對你說:“抱歉,不能賒賬。” 可是當你的白人丈夫及時現身代你付了那短缺的10塊錢,這位店主臉上卻堆起了笑容,攬了一堆免費贈品放進你的籃子裡。在你的成長過程中,從來沒有在熒幕上或廣告裡見到任何你族人的代表。只能說這是資本家的務實考量:你們的人太少了,你們不是目標觀眾,你們不會購買這些商品;但你當時只有8歲,對資本主義或市場勘察又懂得多少呢?你只知道你很難在熒幕上見到自己,除非是為了搞笑,比如在馬來電影裡那個肥胖的黑膚色男人,或在學校戲劇裡那搖頭晃腦的傻子。

各種族都深受歧視之苦嗎?

如果你是馬來人或華人,你可能會這麼想:“所有馬來西亞人都是種族主義者”或“我也深受歧視之苦”。也許吧,如果你是馬來人,華人印度人就覺得你懶惰;如果你是華人,馬來人印度人就覺得你貪婪。其實沒有所謂“也許”,你肯定這麼想過,在這國家裡你不可能沒這麼想過。身為馬來人、華人和印度人的差別是:如果你是馬來人或華人,你有很多機會佔據梯子的最高階。這個世界上,在你家之外還有很多你可以操控的空間,在這些空間裡你可以施展你的權力。我這裡說的,不是因為你擁有財富或地位優勢而獲得的權力,請別告訴我阿南達.克里斯南(Ananda Krishnan)施展了很多權力。我這裡所要說的是,你身為尋常百姓純粹因為外貌表相而享有的好處。

總有輪到你來施展這權力的時候,隨你選擇怎麼做,無論為公益與否。是的,我們當中有些人,不論處在種族梯子上的哪個位子,仍享有教育、金錢或地位的權力。這些東西可以減輕永久落在梯子下端的負面影響,但是不能徹底消除掉。如果你是馬來人,你到華人公司面試,但因為他們對馬來人有偏見而沒得到工作;沒錯,這的確很痛苦,但你離開辦公室之後,還能看見自己的種族身分受尊重、稱頌和肯定。你確知你在公共空間的存在,連自我安慰也不必,對你來說沒差;你視為理所當然,根本不值一提,也無需明白所謂存在是什麼。你知道在國家敘事中總是尊重你的種族身分,把你擺在中間位置。你知道如果你的孩子就讀政府學校,他們會在課本中、課室內外都看見自己的種族、文化和宗教信仰居首要位置。你知道有些學校只招收你的種族的孩童,你知道你和其他馬來同胞獲得的房價較低,大學錄取率的固打製優待你的族群。

換個角度來看,如果你是華人,你在成長過程裡就會知道就算SPM考獲全A,也未必保證你屬意的大學科系會留給你一席學額。沒錯,這的確很痛苦,不過你知道華人公司錄用你的機會高於其他種族的人選。你知道如果你要,你很有機會在員工清一色是華人的辦公室工作。你知道自己在租房子或申請銀行貸款方面不會遇到什麼問題。房屋中介問了你的名字之後,不會對你說:“小姐,不好意思,這房子不能租給華人啦。”當你翻開任何一本雜誌、見到任何一面廣告牌或打開電視,你的種族會被塑造成美好的形象。你一樣能夠確知你種族的存在,無須多言。

在1989年,佩吉.麥金託(Peggy McIntosh)發表了一篇深具開創性的文章〈白人特權:解開隱形揹包〉(White Privilege: Unpacking the Invisible Knapsack)。這篇文章是根據北美為例子展開論述,所以不能任意套用在馬來西亞的種族課題上。但如果你是馬來半島的馬來人或華人,你可以查看麥金託列出來的種族優勢清單,並可能從中發現一些與自己的相同之處。清單上列出來的優勢有些適用於馬來人,另有些適用於華人,還有些適用於兩者,卻沒有任何一項適用於處在馬來西亞的多元種族環境中的深膚色印度人。當馬來人和華人同在一房間、辦公室、餐廳、購物中心或鄰里,麥金託所列出來的優勢條件沒有一項適用在深膚色的印度人身上。

這就是為什麼當馬來人或華人與馬來西亞印度人對話時,不能自稱“也深受種族歧視傷害”;在種族梯子上,你不能把自己放到印度人的那一級;你不能談論反向歧視,因為馬來西亞的系統化種族歧視不曾賦予深膚色印度人相對的力量。這並不表示印度人不會歧視其他族群或不會有偏見或偏執(甚至是帶有毒性的偏執),我之所以能這麼說,因為我是這族群的其中一員,我知道在沒有“外人”時我們都在說些什麼,比如:“華人唯一‘正直’的地方只有他的頭髮”、“馬來人只擅長吃飽睡或睡飽吃”,我都知道,不過在權力不均的前提之下,各種偏見都不能與系統化種族歧視相提並論。沒有人比牙買加.金凱德(Jamaica Kincaid)的<第一次看見英國>(On Seeing England for the First Time)把這真相表達得更好:

我可能存有偏見,但我的偏見對他們無關痛癢,也不會造成壓力;我的偏見純屬意見,屬於我的個人意見[…] 我族群的人想要大肆作惡也無能為力。

“當你習慣了特權,平等就如同壓迫”

這就是為什麼,就算你是短期或永久離馬並在白人佔多數國家經歷了白人特權的馬來人或華人,你依然不能說已經明白馬來西亞深膚色印度人經歷的種族歧視。你所經驗的是你在祖國和在白人國家時階位上的懸殊,你所經歷的是在新環境中的無力感,你權力上的淨虧損。我不否認這樣的生活變動會造成不安,甚至帶來傷害;我不否認你經歷了讓你無法逃遁到你權力空間的種族歧視;但是,對於一個馬來西亞深膚色印度人來說,這樣的比較從一開始就不相同,因為在文化駁雜的馬來西亞或以外的地方,我們從未成為強勢的大多數。你第一次經歷到的系統化種族歧視的震撼,並不會讓你從此成為種族歧視事宜上的權威。你可以告訴我們你的故事,覺得喘不過氣和慌亂,而我們可能也會同情你的遭遇,只是你不能“奢望”和要求我們的同情。你不能怪我們怎麼會這麼想:“當我們在馬來西亞發生了更糟糕的事情時,你做了什麼?”當你得獎、獲獎學金、升職,而其實有其他人比你成績更優異或更具資格時,你說過什麼?當要派員代表出國比賽,他們沒挑選成績最好的非巫裔隊員而是選擇了你時,你可曾拒絕?當你的親戚管教小孩,說如果沒有乖乖聽話印度人就會來把他抓走時,你有沒有清楚嚴肅地糾正他們?

當你將白人國家的種族歧視與馬來西亞的情況相比,如果你覺得所身處的馬來西亞看來比較好,那是因為你在這裡享有特權。當深膚色印度人比較白人種族歧視和馬來西亞的系統化種族歧視,然後告訴你,在這不堪的競賽中並沒有所謂較好,因為於我們沒有權力的淨虧損,只有細節上的細微差異,你沒資格有異議。你不只沒有資格,而且你的異議將是荒謬的,因為你在否定一個你不可能有過的經驗。

所以,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呢?如果你讀到這裡,還想隨我走下去,接下來如何?這篇文章的初衷不正是探討如何談論種族主義,而不只是如何避開討論嗎?關於如何討論,其實很簡單,唯一的規則就是:記住那把種族梯子。在每個文化駁雜的處境裡,想想你身在梯子上的哪個位置。一旦你看清楚自己的狀態,便依循這簡單的規則:請那些身在你位置之上的人們聆聽你,你則聆聽處於你之下的人們。

等等,你大概又要抗議了,這是不是表示馬來人和華人永遠不能向印度人談論種族課題?當然不是這樣。這規則是被簡化了,而真正的對話、艱難的對話,從來都不那麼簡單。他們不會規矩地按照我們開闢的路線前進,他們從不遵守規矩。一旦你將這種想法內化了(因為這規則其實是一種在任何境況中感知權力的觸覺),你就可依據規則的精神行事,而非字面上的意思。為梯子下端的人們清出空間,讓他們可以坦率發言。使用你的力量確保他們的聲音能被聆聽,就算他們失去保持禮貌的能力。要專注,注意何時你該停止說話,開始聆聽。別堅持要求等量的發言時間,別提出無關要旨且自以為中立的概念,比如說聆聽必須雙向:你必須承認你的種族長期以來已在操控著種族論述,不論是政府動用主流媒體為宣傳機器,還是運用國家教育體制,或是透過資本主義的工具,你們已有過去幾十年述說自己的故事,將我們的排除在外,整個國家都是被你俘虜的聽眾。

在美國發生的民權進步運動宣揚著一句話:“當你習慣了特權,平等就如同壓迫。”但我想要藉此進一步引申,因為事實上我們在談的不是平等問題;當你習慣了特權,即使只是邁向平等一步也感覺等如壓迫。當我們訴說我們的故事,你可能下意識地想要糾正或截停我們,彷彿只要我們當中一人發言便可奇妙地使一切達到平等,而你覺得自己理應等量分得我們辛苦爭取回來碎片般的發言空間。

請為孩子解說“梯子的真相”

請制止這些慾望,別否定在種族梯子上居於你階級之下者的主觀經驗。

別歪曲那些非關你的對話;別將你自己放在話題中心;當別人批判體制的時候,別馬上跳出來為自己抗辯;對話中別隻著重在自己的脆弱;當有多人認同關於種族梯子的經驗,別因此論斷他們異口同聲只為欺侮你;反過來說,別挑出那些同意你種族立場的梯子下端者作為例子。每個結構性不平等的系統,都會衍生捍衛結構本身的少數聲音;這是在不平等社會中權力運作的慣常現象。在馬來西亞支持種族不平等的淡米爾聲音向來稀少,就算有,也請必須諒解這是在馬來西亞長期壓迫與忽視族群權益之下,使得有些人安於權宜之策。

討論結構性不平等絕不是對任何人做人身攻擊。你可以不贊同他們的論點,你可能會覺得不舒服,你甚至可能覺得受到威脅。你可能要長久地感受這種不適,而這種不適恰恰是那些在梯子上屈於你之下的族群所經歷的日常。最後,我想說:請別告訴你的孩子“種族無關緊要”,以及“任何人不論其膚色都是平等的”。這種陳腔濫調根本無助於事,只會舒解你的不適感,把真正應該要討論的問題掃到地毯底下。告訴你的孩子,關於種族梯子的真相。告訴他們一個人的生命如何因為他在梯子上的位置而被型塑成後來的樣子,然而這與人們常說的“命不由人”不是同一回事,也並非否定個人的責任。這只是承認了,你從出生那一刻起身體長什麼樣子,肯定對未來有所影響。白人父母已有足夠的資源準備去向他們的孩子討論種族;倒沒有任何一種他們的例子可準確地套在馬來西亞的情境,但大可稍作調整或用作基礎,只要你願意採取主動踏出第一步。

這一切都不是容易的事。但如果我們學會談論種族時直切核心而非顧左右而言他;如果我們學會針對敏感課題展開坐立不安的對話,而非退守到話題安全區裡;我們就會從中有所得。如同各位,我熱愛談論馬來西亞美食,我只是不認為這是團結我們的唯一事物,或是在多種族群體中唯一可安心聊天的話題。今年是馬來西亞脫離英國統治獨立第63週年,我們是時候學習如何談論這個始終陰魂不散地糾纏著我們的殖民遺產,我們是時候談論那定義我們國家、型塑我們個人及幾個世代生活的分歧,而非假裝它無關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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