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宇／偶然

我不諱言自己披著“文明人”的羊皮，來到遠離塵囂的小島度假，對於小島上的原民生活和自然生態，無不抱著獵奇心理。說穿了是自己居於鋼筋水泥牆太久，世界儼然只有一臺平板電腦那麼大，即使網絡連結通向全球各地，然而網頁上的風景或書頁上的風情，終究是與自己毫無關係的隔岸觀火。

坐在小碼頭等待渡輪接我們返回“文明大陸”之時，遇見兩名皮膚黑黝黝的男孩正在釣魚。我看他們的樣子像是介於玩耍的年齡，還沒到必須背書包上學的年紀，兩個男孩都光著腳丫，一人負責垂釣、一人負責把釣到的魚脫鉤。釣魚的那個身手矯健，想必是高手，他拋出魚線的英姿猶如射出飛鏢的大俠，架勢沉穩得讓人誤以為那是大師級人物，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把魚線從海里收回，魚鉤上掛了一隻跳著死舞的魚。

“咻咻咻”“咻咻咻”，釣竿上的魚線拋出、收回，幾乎每一次都有漁獲，跟我在電影中看過或書本里讀到的垂釣雅興全然不同，不必從日出靜默守候到日落，小男孩半晌就釣起了半打魚貨。我問那名負責“卸貨”的男孩，這些魚兒是要拿回家燒來吃，還是要拿去賣的？“1公斤8塊錢，”跟大人回話時，小男孩恢復了還沒長大的人該有的樣子，羞赧而靦腆，笑容裡沒有埋藏太多的思考，看得出是不假思索的天真。

此時，有女遊客看到在地上張口抽著氧氣的魚兒，一時愛心氾濫成災，嘟念著釣魚太殘忍，向男孩獻議將釣到的魚買下，直接把魚兒放生！眼前這一幕“文明人”大發慈悲的景象令我看傻了——當著男孩的面，把他們釣到的魚再丟回海里，到底是平衡了海洋生態，還是騷擾了島民靠天吃飯的生活原型？來去匆匆的遊客該以“文明世界救世主”的姿態給島民一次震撼教育，抑或最該保持距離遠觀尊重島民行之有年的日常？站得最遠最遠的是我，不敢靠近干預遊客的決定，也不挺身反對海島男孩的生活；渡輪即將靠岸，我終究不屬於這裡，馬上就要回到鋼筋水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