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宇／無助的海洋

站在大海面前，我感到相當無助。

我不諳水性，缺乏運動細胞，無論自由泳、蝶式、花式，這些名詞於我而言像是字典裡的生字，我拼命土法煉鋼總是學不會泳技，幸好仰躺在水面上自然而然就有海水的天然鹽分將我撐起，只消滑動雙臂、踢踢海水，勉強就能變成孑孓似的抖動個兩三下；浮在海面上，看起來像垂死的溺水者多過像游泳選手吧？若是來到人工泳池裡或淡水河上，我看我就只剩下直線下沉。隨波逐流、任由擺佈，大海教會我一件事——面對大海要放鬆，越想駕馭海洋反被大自然吞沒。

海水清澈見底，原本無害。淺水海域的海水是翠綠的，往深一點的海面游去，深海的顏色變成湛藍深邃，如貓之寶石碧眼，十分勾魂，就連不諳水性的我都忍不住提起鐵膽雄心，戴上浮潛呼吸管，深入水底一探究竟。這是人生中的第一次，我彷彿掀開一層果凍，掀開後眼前展開繽紛瑰麗的萬花筒，魔幻得像是進入仙境；我看見色彩斑斕的魚兒在身邊游來游去，它們當我也是魚兒嗎？怎麼魚兒毫不懼怕人類，尚且對人友善？我也是第一次看見了珊瑚，它們有時候像是長在海底的大瓣花朵，偶爾看起來猶如被保藏完整的生物標本，死了宛若仍有靈魂氣息。

隨我一起去潛泳的資深泳將們都說，從前的海水更清澈，比如今更像光潔流麗的玻璃；往昔的珊瑚更嬌豔，如今我所看見的堪比海底枯萎的花朵罷了。我在大海中載浮載沉，幾乎對“美麗到底有多美麗”失去了概念，還沒對“大自然早已黯然銷魂”的現實回過神來，就聽見帶我們出海的船長以及隨行的團員嚷嚷著“快把從酒店裡帶來的麵包屑拿出來餵魚”、“有人帶了麵包出來嗎”，大家爭相逞一時之快想要餵魚、想要摸魚、想要撿貝類生物，一片寧靜海旋即被一心想要的人類席捲，蛙鏡底下無聲的世界一陣騷動，複製出比擬陸地上錯亂脫序的鏡像。

我沒帶什麼來到大海，自然也不敢把大海里的什麼帶回岸上。如果隔岸觀“浪”是對大自然最好的救贖，那我情願不要干擾；站在岸邊聽浪花拍岸，竟像海神的哀號——浩瀚汪洋，滿滿是大自然痛哭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