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少傑／跟你借一把天梯
吃飯、聊天，但仍缺乏那一股動力，最後還是賴在家中繼續收拾雜物。
母親是一個非常節儉的人，加上父親洗腎的關係，她對於金錢更是緊張和小心翼翼，深怕一旦付不起洗腎的費用，父親的壽命就會受到威脅，因此母親變得非常斤斤計較，任何大小花費她都放在眼裡，譬如隨時要關燈、關電、節約用水、吃不完的食物一再地加熱，甚至不外食、不外出，能打工賺錢的機會絕不放過。後來她病倒在床上，親戚朋友來探望她的時候，都會塞給她一些紅包，希望她去買些補品和一些需要的物品。母親將所有的紅包放在袋子裡，有一個晚上她對我說：“其實現在有這些錢對我也沒用，吃不下，也下不了床，也沒辦法好起來，錢能做什麼？給你爸洗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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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完母親的葬禮後，我帶姐姐和妹妹去檳島的HinBus週日市集走走，後來父親離去的第七天，我們又相約吃過早餐後，再次前往市集走走、散散心。我喜歡市集有點慵懶的氛圍，暫時忘卻我們已經失去父母的心情，當時在中央草坪上正展出檳城雕塑家劉子民（Low Chee Peng）的B-series-CovidB雕塑展，一個個非常標誌性的大理石小孩，詮釋著從馬來西亞人的視角與觀點，關於一些受冠狀病毒影響的現象，以幽默、輕鬆的方式來表達個人或群眾對MCO（行動管制令）的集體記憶。
其中一個名為“B Series – Social Distanchair”的作品，那是一張相連成型的小學椅子，底端坐著一個手捧並舔著碟子的B小孩，高高的椅子有點像是Marina Abramovic的裝置“Chair for man and his spirit”（1993），想像兩把高度不一的椅子，人與靈魂的位置。
我在草坪後端的椅子上，坐了好一陣子，看著這些雕塑放空。
它讓我想起蔡國強（注1）在2015年6月16日凌晨，在泉州升起了一座500米高，直入雲霄且正在燃燒的“天梯”。“天梯”是一個夢，它與家鄉、親人相互連接，對蔡國強來說它也是極為困難完成的夢，他經歷了3次的失敗後，努力了21年才達成。這是藝術家送給奶奶的百歲生日禮物。奶奶因病無法在現場觀看，透過視頻看著孫子的作品，30天后，奶奶去世了。
相比熾熱、燦爛且轉眼消逝的煙火，其實我更趨向較為冰冷且恆久的大理石。
從大學畢業後被母親召喚回家，從父親患病開始就決定返家陪伴他們、照顧他們，雖然在過程中曾經抱怨、想逃離和放棄，但是每次想起那一趟趟往返醫院的路上，和爸媽每個週末外出享用的早餐時光。現在一個人在家就不開伙了，前幾天到父親常光顧的檔口打包豬腸粉當晚餐，攤主問我：“每一次你爸打包的豬腸粉是他自己吃的，還是你吃的？”答案是：我吃的。我們總是相互陪伴，其實也無法道明究竟是誰照顧誰？有人說：家人不就是你陪陪我，我陪陪你而已嘛。
爸媽相繼在MCO前後過世，我一直想為他們做些什麼，或是紀念些什麼。看著坐在椅子上的胖小孩如我，饞嘴地舔著白色的碟子，高高的椅子如短小的梯子。我經常在想，如果可以將這樣一件作品放置在院子裡，這一段美好的記憶是否可以存留久一些？椅子上方的天空，最近總是烏雲密佈，疲憊的心和模糊的眼睛，看不清楚雲端上是否有那些離開的親人們，我們是否可以透過這樣一把梯子，相連那些已追不回的時光。
如果可以，好想跟你借把天梯，爬上去看看爸爸媽媽，看看他們過得好嗎？日子過得還習慣嗎？
注1：
蔡國強（1957年12月8日—），出生於中國福建省泉州市，是一位中國藝術家。1985年畢業於上海戲劇學院舞臺美術系，1986年至1995年旅居日本，80年代中期開始使用火藥創作作品，目前在美國紐約和紐澤西居住和工作。他的作品爭議性高。一些評論家認為，雖然他的作品經常與政治和哲學有關連，卻似乎在各種意識形態中游移。儘管他的焰火是中國文化的直接標誌，但蔡的目標是超越這些限制，在觀眾與周圍世界之間建立對話。他在各個地方的項目都暗示著他介紹作品的城市或地區的文化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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