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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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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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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9:00am 03/11/2020

卓振輝/玩具(上)

作者: 卓振辉

1.

我曾以為,只要走進那間通往二樓樓梯和大廳形成鈍角,嵌上魔術板,安裝塑料門,形成一狹窄的儲物室,我只需稍微拉開櫥櫃,挪開大塑料袋,尋覓不算隱蔽的角落(總之,我的意思是我不至於大動干戈,翻箱倒櫃)便能找到被歲月塵封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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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爸往頭頂那斜斜的牆面拉線,裝上燈座和燈泡,因此只要亮開燈泡,裡面的儲藏物便染上一層溫柔的恍如記憶的金黃光澤。但事實證明,童年與現在接近30歲間隔的漫長歲月不可能抵擋得了媽埋頭於整理和丟棄的循環作業,維持井然有序的家裡環境,那股碾壓機般的氣勢。

我和妹妹都認為,能在儲物室找到一些童年或青少年時期的遺留物,是不幸中的大幸。僥倖逃過被打包成垃圾讓垃圾車帶走的,比如乒乓拍、羽球拍、作文長簿子、週記、學號、那臺深紅色三輪腳車,以及印有米奇老鼠的鉛筆盒,它們和拜神用的神料共同佔據那神秘幽閉的空間,而我是再也想不起,那批玩具是在我生命中哪個階段從這裡消失不見的了。但也許想像它們曾在這空間逗留也只是枉然,更大可能是它們其實從未離開舊家。

我記得在舊家,我喜歡半跪半坐在那張沙發上玩玩具,畢竟高低起伏的沙發頂最適合越野玩具車攀爬,我的手不得不抓穩玩具車,免得它隨時掉落懸崖峭壁。狹小的沙發縫隙最適合卡住超人模型的腳,營造正義得不到伸張的緊張氛圍。蜘蛛俠的手腕噴不出蜘蛛網,但它總能敏捷躲過戰鬥機狂風暴雨般的導彈掃射。那時我還沒看過任何金剛的電影,但我知該替毛茸茸的金剛發出它狂暴的吼叫。沙發有時會變成海,能游泳的史前恐龍在這裡暢遊——雖然它僵硬得無法擺弄尾巴。

我記得曾和其他小孩在沙發上分享各自的幻想世界,但比起和別人共同策劃幻想世界的細則,我更享受獨自一人隨性而至,決定我的英雄以及反派們該有的結局。我的幻想世界不侷限在沙發,必要時將擴展至整個客廳、二樓、三樓,甚至外面的院子。我的超人(其實超人只是代稱,它們的模樣已然模糊,難辨)要是飛不出沙發的世界,會有多抑鬱啊。我也記得我有把水槍,從不替它裝水(媽下過命令,不能弄溼地板),只拿著它躲在二樓樓梯一角,向走上樓的爸媽啾啾啾的射擊,晚上甚至,是抱著它入睡的。

2.

我常常在記憶裡尋找和妹妹玩耍的片段,往往一無所獲。

我確實記得和我的玩具一同被歲月葬送的,那些金髮藍眼的芭比娃娃。我很想問妹妹是否還記得它們,只是發問的衝動總來得不是時候。

比如,我第一次在韓國餐廳和未來妹夫見面,他們約我吃烤肉套餐。妹妹染了金髮,穿一襲亮麗長裙,和西裝筆挺的未來妹夫手圈著手等我入座,那一刻,我忽然想起妹妹為芭比娃娃換衣服,梳理長髮的畫面。畫面只有一瞬間,不是我故意將回憶甩開,而是生性害羞的我很快轉過頭,免得看見芭比娃娃解衣後的胴體。另一次,我半夜發高燒,下樓到廚房和著Milo吃藥,我以為全家都在熟睡中,妹妹卻穿過漆黑的客廳,坐在捲曲著躺在廚房地板的我身邊。把頭靠在她大腿上那一刻,迷糊中我又看見她替芭比娃娃解衣的畫面。最上一次是一場喜宴,我和妹妹低聲聊著什麼(內容似乎是各自將來的婚禮),但這次是妹妹將好幾個芭比娃娃排列,維持漂亮的坐姿。

我想,如果我們都有玩具,那肯定會有個箱子,玩具(不管是超人或芭比娃娃)統統收在裡面。但媽說那不是箱子,而是個籃子,類似裝髒衣服準備倒入洗衣機的竹籃,我喜歡玩捉迷藏躲在裡面。究竟這些玩具是否連著竹籃一起被垃圾車運走我不清楚,只是後來看《玩具總動員》,總覺得在我學會道別之前,在我徹底遺忘之前,它們都曾悄悄和我道別。

3.

每次逛商場走過兒童娛樂區,我都企圖在那些透著渴望的光芒,或哭喪著的,或興奮激動的臉上,尋找相似的回憶。

我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冷靜沉著的小孩,而我究竟,有沒有過哭著喊著要買玩具的階段?我想,即使有,也應該很快就走過了,步入另一個剋制慾望的階段。但如今只要我走進大姨丈的雜貨店,目光總不得不投向櫃檯後那一面掛滿玩具的牆。玩具包裝像老裹住一層陰翳,讓我一直錯覺那些玩具和小時候看見的一模一樣,這些年來一個玩具都沒賣出去。我隱隱約約記得腳踩在玻璃櫃臺上時腳底的涼意。接著,有誰將我整個托起,我像升吊機運往空中的爪,伸向某個機器人模型,或玩具手槍,或玩具巴士。因為是親戚,我小時候從大姨丈那裡得到不少玩具。也許正因如此,只要走進大姨丈的雜貨店,心裡就會升起一股深沉靜謐的歡愉,而不是哭鬧,掙扎,絕望,被勸服,被強行帶走。

啊,是的,我和妹妹的回憶,錯不了。我們的玩具其實來來去去,就那幾個。我們總是小心翼翼,珍而重之的玩。因為只要超人的一個顯示燈壞掉,越野跑車的一個輪胎鬆脫,芭比娃娃的一條手臂脫落,我們就會被扣上浪費錢的罪名。媽不會罵出口,但她心痛、思慮的眼神,足夠讓我們陷入深深的愧疚。

要是沒記錯,那玩具竹籃裡有個塑膠的飛機。我特別喜歡那架飛機,更喜歡一手拿著飛機,另一手拿著超人,讓它們在空中來回追趕。那飛機由壞人操縱,因此結局之際它總是不得不墜入沙發後,一次又一次,就像電影裡飛機悲壯的墜下海天相接的水平線,飛機毀掉的引擎轟隆聲漸遠漸細。

聽我這麼回憶,妹妹忍不住說(妹妹偶爾能說出一兩句感性的話),生命不也一次又一次,悄悄地走過一道又一道水平線?

那是3年前,在檳城海邊,我們吃著耗煎和蚵仔麵線,望著日落,剛好一架飛機越過黃昏紫霞浸染的天空,我們聊起了舊家的話題。兄妹倆從沒像那次那樣深入的聊舊家,而且意外的,交談裡有種迫切感,似乎兩人都有默契,要在回憶褪色消散前重新憶溯一遍。

我們進入排列核對的思維之中:沙發套的顏色,神臺的位置,地上是木板或馬賽克地磚,垃圾桶是在廚房入口左邊或右邊,冰箱的牌子,二樓的房間數量,爸上一輛馬賽地的車牌號是ADE或ADB——只要有爭議,就跟一旁的爸媽求證。你看,爸穿了件新買的、輕薄且花裡花俏的沙灘服,牛仔短褲;媽穿了件繡花的上衣,尼龍長褲,手臂扣個小包。我不記得當時我和妹妹的評價是什麼(多半是玩鬧,輕浮的評價),現在回想起來,兩人這一穿看起來年輕多了,而且他們確實樂在其中。他們的滿足鼓舞了我和妹妹。那是我和妹妹一手策劃,家裡隔了好久才有的一次出門旅行,而我們沒有讓兩老失望。

4.

我唯一一個在旅行中得到的玩具是一臺養數碼暴龍的遊戲機,那是在吉隆坡雙峰塔的一個檔口,爸買給我的。

前不久收集寶貝球的遊戲火紅起來,我在近打穀河畔看見一個個路人掌上的錚亮熒幕都有個數碼寶貝。沿著那條觀光河畔,走過四輪腳車區,藝術畫作區,行為藝術區以及表演區,絡繹不絕的獵寶貝者,那段沉迷於奧特曼、數碼寶貝、超人、蝙蝠俠、遊戲王的舊時光像摺疊的摺紙一一舒展開來。我很想抓住一個路人,向他描述我的玩具竹籃裡有個真實的寶貝球——顏色、大小,完全一樣的寶貝球!還有那臺遊戲機,你必須花上幾個星期(也許是幾個月)餵食,為它做體操運動,和其他寶貝戰鬥增加戰鬥值,讓一隻小龍長大成一隻暴龍。那是隻僅僅由線條構成,二維的,嘴巴單調地一張一合的暴龍,卻也是那時候我爸能給我最動態最前衛的玩具。即便後來屏幕漸漸模糊,線條漸漸淡去,暴龍再也召喚不回,在雙峰塔那簡陋的遊戲檔口,爸遞給我遊戲機時我內心的悸動至今仍忘不了。畢竟,那是爸為我買的最後一份禮物。

當我還沉浸在檳城的海風與懷舊的思緒裡,妹妹露出一臉嫌棄,說我總是獨霸遊戲機,拒絕和她分享。於是我夾起一塊蠔煎放到她的碗裡,作為大哥的愧疚道歉;再夾另一塊放到媽的碗裡,作為兒子無能的自責:兒子暫時無法讓你搭飛機出國旅行,媽,再等等;再夾另一塊放到爸的碗裡,作為兒子遺憾的唏噓:爸,生活吧,但求細水長流。

有些回憶不能在爸媽面前細數。比如那段常常旅行的時光,在漫長無聊的南北大道打過一次次哈欠,穿梭在極樂寺、光大商場、雙峰塔、黑風洞、紅屋、雞場街、柔佛古廟、獅子像,那些匆忙趕路,疲憊行走,如夢似幻的回憶,在我和妹妹沒察覺的時間點剎住,停止了,那以後家裡被一份足不出戶國門深鎖的寂寥感包圍。隨後孩子個頭一天天高大,到了終於察覺童年歲月裡那段不可思議的頻頻外出終於越發可疑。

有一次,我和媽在逛The Store的男裝,我無法記起確切的時間,但周圍似是掛滿大紅燈籠、對聯,而且到處是大減價招貼,應該是臨近新年,媽在為爸和我選新衣。我問媽難道我的記憶出錯,只是幾次的旅行回憶被我扭曲放大了?媽拎起一件T桖貼在我身上,不以為意的說,我沒記錯,那時我們家很常旅行——因為你爸啊。你爸為了談生意帶著我們到處跑。後來他去了澳洲,記得嗎?(待續

玩具(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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