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甜甜過新年／03】廣式糖果──老一輩的零嘴
經典電影《阿甘正傳》裡有這麼一句臺詞：“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糖，你永遠不知道會嚐到什麼滋味。”
其實除了人生，對我們來說同樣神秘的還有小時候到外婆家或其他親戚家拜年時，紅包裡的數字以及桌上擺著的全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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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盒一般外觀呈八角形，有者可以轉動，內裡有多個隔間可以放置形形色色的零食零嘴，不打開蓋子，你永遠不知道盒子裡裝了什麼。
經常出現在盒子裡“常客”多半是蜜蜂窩、粿加必、花生、瓜子、蜜餞以及糖果。其中的“糖果”並非現在孩子們經常能看到西式精製糖果，而是在蘿蔔、青椒外面裹上厚厚糖霜的廣式糖果。
如今，這些廣式糖果非常罕見，可以說是新年限定的產品，在吉隆坡亦只能在“何玉記”一家找到。
提起糖果，每每出現在我們腦海裡的是那些五彩繽紛、口味各異的糖果，是人們枯燥無味生活中一點甜，是孩子們的獎勵。
色澤鮮豔的軟糖、酸酸甜甜的酸梅糖、感受到口腔炸裂刺激的跳跳糖等等，擁有近代工藝和技術加持而成的形形色色糖果，為我們帶來視覺和味蕾上的享受。
但是，在物資匱乏的過去，老一輩的糖果又是什麼模樣的呢？也許我們能從何玉記一窺究竟。
已經有80年曆史的何玉記，在茨廠街算是老樹盤根，他們以粽子聞名，但凡旅遊網站盤點吉隆坡茨廠街的美食時，必定少不了他們家的粽子，然而今天的主角並非他們的粽子，而是“新年獨家限定”──廣式糖果。
綠色的青椒、橘色的蘿蔔、白色的椰絲、淺黃色的蓮子、棕色的蓮藕、黃棕色的薑片與馬蹄等等，再裹上一層厚厚的糖霜，擺放在一起煞是好看。
何玉記在茨廠街已經有長達80年的歷史，是否能找到下一任繼承人延長曆史呢？
何玉記是由76歲的葉月紅和50歲的張玉燕這一對婆媳掌舵，前者負責製作產品，後者負責銷售或幫忙打下手，分工非常明確。
誒，葉月紅才76歲，何玉記卻已有80年的歷史，怎麼比她還要大？
“這是我家公開始做的，他是從唐山過來的，在這裡賣糖果、蓮藕等等。”葉月紅口操客家話解釋。
原來，何玉記的創始人是她的家公何堆，她是以媳婦的身分繼承，如今與媳婦張玉燕一起經營，想來張玉燕也將會是繼承人。
電視劇裡經常有婆婆給媳婦送玉鐲之類的首飾，曰傳家之寶，不料手藝亦能取而代之，思及此不禁莞爾。
“家公有三兒兩女，只有我丈夫和我跟著學，然後是我慢慢研究完善，找吃是這樣的了。”葉月紅呵呵笑道。
簡化工序，慢工出細活
葉月紅說，製作這些糖果的工序很多，要切塊，再用白糖或黃糖浸泡，要慢工才能出細活，不能著急。
“我們這些都是乾貨，可以很久之前就做好。製作全程包括準備材料大約要用一週的時間。”在一旁的張玉燕代替不善言辭的葉月紅補充。
由於她們所採購的都是原材料，處理起來非常耗時，比如買回來的老椰子，剝殼去皮、手刨椰絲、浸泡清水、過糖、炒乾等等。
“這些都是手工做的，沒有用機器。我很佩服我家婆，從前我家公做時更多工，要用兩週時間，到我家婆接手就簡化工序，縮短至三四天至一週，已經很不錯了。”
到底是哪些手續簡化了呢？
“浸糖的程序簡短了，不用那麼多糖，因為現在的人不喜歡吃太甜。”葉月紅說，“從我家公去世的時候開始吧，二十多年了。本來是要浸很多次糖的。”
根據張玉燕介紹，在8種品類的廣式糖果中，青椒、蓮子、蓮藕和蘿蔔均是“新年限定”，平日並不會製作出售，所以在過年前銷量最好，而日常最受歡迎的則是用黃糖浸泡的薑片。
“因為這些廣式糖果是從中國傳來的，老一輩的人也許會知道，但年輕人則一無所知，外面也沒得賣。”
“現在年輕人來買的話，一般會買青椒，因為他們覺得青椒的味道特別，老人家則喜歡蓮子。”
手藝或無人繼承
雖然這是葉月紅的家公何堆從中國東莞帶來的技藝，可是糖果的品類已經有所不同。
“中國廣東人的‘八果盤’一般用蓮子、蓮藕、瓜子、紅棗、龍眼等等，我們這裡用青椒、馬蹄等蔬果為原料。”張玉燕說。
“從前的人哪有這麼多糖果？便用剩下的菜腳、菜尾來浸泡糖漿，小孩喜歡吃的同時還能當作甜品，炒幹了能保存比較久。”
至於為何改用青椒、蘿蔔為原料，這完全出於這些蔬果自帶“色素”的考量，既天然又美觀。
只是如今現代人的生活富裕、物資充足，人人都吃得起糖果，這種為物資匱乏年代的人們提供愉悅的糖果，漸漸淡出歷史的舞臺。
“對於我們這一輩的人來說，吃到這些糖果，會想起他們老一輩人從中國南來的經歷，會覺得他們很厲害。”
張玉燕是客家人，在嫁入夫家之前，從未見過中式糖果。直到在夫家的第一個農曆新年，才真正地打開眼界。
“因為我家婆一年賣一次，（當時）我覺得很特別。”
雖然她繼承了衣缽，但是自認還未學到精髓，詢及是否會有第四代繼承人時，她倆哈哈笑了後說：“隨意咯。”
“他們畢竟有讀到書，你叫他們讀了那麼久的書，來街邊做小販？”張玉燕嘆道，“順其自然吧，不勉強。”
“若他們在外面闖得不順利，要回來接手學手藝，我們也是可以的。他們口頭上稱好有說要（接手），過後各做各的。”
銷量跌70%，不敢大量製作
如今，葉月紅負責調製原料和製作，一名工人從旁協助處理搬搬抬抬的體力活。畢竟烹製糖果的是她家公當初從中國一併帶來四口的銅鍋，厚實又沉重。
“沒有這種銅鍋煮不了，耐高溫且不粘鍋。”
不過，有些遺憾的是，未能親眼目睹其製作的過程，因為在採訪之前，張玉燕告訴我們，葉月紅早已完成製作，而且擔憂瘟疫的關係，不敢大量製作。
“等賣完再做吧，要是做多了賣不出，很慘的。這樣的行情，沒什麼人出門。之前新年期間真的很好賣的。”
在過去幾年，酒店、領事館等對外企業或單位是何玉記最大的客戶，而今因為疫情的原因，廣式糖果的銷售量暴跌70%左右，因此不怪乎葉月紅如斯謹慎。
轉頭看看何玉記位於的茨廠街，這是吉隆坡著名的旅遊景點，是吉隆坡華人的歷史發源地，當初是華人商販聚集的地方，外國人眼中的“唐人街”，當然，現在成了我們本地人眼中的“外勞街”。
近年來，那些仿冒名牌包、香水、手錶、手工藝品等檔口轉由外勞看顧，唯一仍能看到華人痕跡的是橫巷裡動輒數十年曆史的各類小吃檔，是每當農曆新年之前購置年貨年餅的好地方。
病毒肆虐之後，原本佔滿主街道的檔口關閉不開，外勞的身影消失不見，熙來攘往的街道如今一片死寂，但也還是那些華人經營的小吃檔繼續營業。
縱然人來人往，任憑世事變遷，他們還在那裡，何玉記便是其中之一。疫情無法擊倒他們，但是否能等來下一任媳婦接班，打破手藝後繼無人的困境呢？
未來太遠，何不把握現在，試一試這即將消失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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