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少傑／一個人安靜的生活
從題目而言，可能會有些人覺得有點悲慘，然而“一個人安靜的生活”究竟是怎樣的生活呢？
我常常一個人坐在工作室裡，面對著電腦熒幕後的落地玻璃窗看出去，鄰居的貓躡足經過，我家的貓偶爾睡在門前吹吹風，或是找鄰居家的貓打架，不時有車子將老人和小孩送去、返回，幾隻野狗輪流在我汽車的輪胎上撒尿，甚至看過一條蛇筆直地爬行而過，我驚嚇得不敢作聲，生怕它串進屋內，那時候日子就再也不能平靜下去，要不然安靜的生活差不多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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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中沒有太多的悲情，也沒有太多精彩故事，只有平淡如水的瑣事糾纏著日漸老去的自己。鬱悶的時候，就到屋外剪一些花來裝飾一下心情，插在收集多年的手工玻璃花瓶，美麗的鬼針草（長得有點像雛菊），點點黃蕊白瓣的花朵，盛開在對面鄰居廢棄車子的馬路旁，吹起風的時候，細細的莖隨風搖擺，像是某一部歐洲的老電影場景，插好擺放在桌上的花，更像是一幅英式淡彩畫，點綴著有些平淡、枯燥無味的生活。
快過年了，大姐和妹妹紛紛送來自己做的年餅，家裡總是堆著好幾桶的年餅來增添過年的儀式感，然而這些奶酥類、果醬類的年餅，總會讓我感到有些負擔，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年紀和心態，已經踏入人生另一個階段，必須開始關注攝取的糖分和食材，每當吃下太甜的或是太油膩的都會在心裡抖一下，生怕血糖和體重不斷地飆升。
經常在三點三開始磨咖啡豆、煮水、衝咖啡，享受一個人的下午茶，年餅也是搭配下午茶的最佳點心。最近失業的友人送來她自己烤的意大利餅乾Biscotti，無香精但卻充滿堅果的香氣，雖已切成薄片，但它卻依然保持“堅實”的口感，其實我特愛這樣口感的Biscotti，它有一種實實在在的生活感，也是搭配熱咖啡的最佳零嘴，會叫人停不了口。
過年前，家家戶戶都會進行大掃除，將家裡每一個角落的蜘蛛網和塵埃，趁農曆新年來臨前，一一地將這些髒東西抹去，迎接嶄新的一年。家中每一個角落都充滿著各種各樣的回憶，其中一片片的玻璃窗是每年都會吩咐父親進行的清理工作，而我則是被分配到風扇和洗地板，然而今年家裡沒人分配打掃，也沒人打算整理屋內臟亂的雜物，像是失去了滾輪中央的那個圓軸，生活中很多事情都無法繼續進行下去，就卡在路上某一個地方，等待某人或某個時機推一把。
午後的陽光剛好照在籬笆內的鐵門，那是我們小時候記憶最深刻的地方，母親常常坐在門口的地上，幫我們兄弟姐妹掏耳朵。我們將頭枕在母親的大腿上，耳洞朝上，母親依靠門外的光線，仔細幫我們將耳中的髒東西掏乾淨。屋外的風習習地吹來，涼爽的地面，陽光剛好照在我們的臉上。這時候的我們都很安靜，平時都會嘰嘰咋咋地向母親報告學校的瑣事，但現在不會了，彷彿一切聲音都靜止了，母親溫柔地用掏耳棒為我們摳出粉屑，那種渾身的酥麻感，直到現在仍是記憶中最美好的時光。
一個人的生活其實不是最壞，理所當然地會有些寂寞、有些孤獨，甚至因為近來天氣變化，可能還會有些冷，可是如今無論身在何處，加上疫情的肆虐以及社交距離的要求，現在的我們早已一個人孤獨地過日子了。我們不是每天一個人面對手機、平板或電腦，處理線上工作、開會、看視頻、聽歌、購物嗎？有時甚至只是為了刷存在感，而不斷地瀏覽各個頁面、搜尋一堆用不著的東西，只為了填滿突如其來的空虛。是不是一個人生活久了，就會越來越自閉、麻木和怕生，有人說我們無法見面，但至少可透過鏡頭見見面、看看對方的樣子啊！然而熒幕中出現的面孔和身影，大部分都是沒有溫度的表情（我們忘了其實自己也沒什麼表情）。
今年我們確定無法相聚、團圓，更無法前往親友家拜年，那些年菜與年餅也只能自行消耗、自我增胖……其實過年對很多老人家來說，最不習慣的是聽不到新村裡的爆竹聲、熱鬧的叫聲和笑聲，那種安靜，會讓人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孤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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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晋这家潮州菜档口的蚝煎有温暖亲切的猪油香，好好地展现地瓜浆遇高油温凝结后的紧致与弹牙，蚝浓满口香，我还没来得及咽下，便竖起大拇指说好吃……
在外地人眼中，古晋市的毕打拿市场（Petanak Central Market）在早市收摊之后便了无生气，谁还会去那里呢？没想到一到傍晚，华灯初上，轿车一辆辆不约而同驶进市场旁空地停下。
下了车的人们，像寻芳客般义无反顾往窄小楼梯上走，莫非市场二楼另有玄机？当我抱着好奇也跟着当地友人往上走，发现果然别有天地。这些“寻芳客”，果真在寻“芳”，福建话“芳贡贡（phang-kòng-kòng）”的“芳”，意指香喷喷，二楼是熟食区，炒锅铿锵、油烟奔腾，客人迅速被不同美食所召唤，才正要开始热闹呢。白天与黑夜、寂寥与欢腾、楼下与楼上，这强烈反差升起一股魔幻感。
一个楼层分两大区，朋友带我绕了一圈，场域广到差点找不到来时路。有专做小吃、专做热菜、专卖点心的档口，每家店以铁栅栏相隔，像住宅区的住户那样，打烊时要关铁门上锁的。朋友说：“一区是周一休、一区是周四休，无论何时来都不会扑空。”
市场外是波光粼粼的砂拉越河，河畔袭来凉风，白天的燠热散去、压力释放，迎来美景与美食。
我当地朋友的老公，人称老林，是潮州移民后代，他毫不迟疑地走向一家专做潮州菜的档口前。像台湾海产摊那样，没有制式菜单，菜单是跟店家共同讨论出来的。他先点了鲈鱼，“今天的鲈鱼好。”店家强化他的选择。接下来选烹调法，煎、煮、炒、炸？店家推荐做酸菜半煎煮，先煎后煮，鱼肉能更容易吸入汤味。
另外他又点了蟹肉玉米、马尼菜炒蛋、茄汁炸米粉，转头问我：“你想加点什么？”我想，蚝烙是潮汕菜，古晋有潮州移民后代，潮菜到了古晋变什么样呢？我上回在古晋吃过一档创意蚝煎，简直像蚵仔饼干，令我啧啧称奇，这回想看看其他档口的蚝煎如何。
我答：“蚝煎。”
他马上说：“好，这个好，古晋的不一样。”他语气中带有赞许的意味，仿佛我补上了他漏点的菜，也仿佛在肯定我是识货的。老林是我朋友的朋友的先生，关系牵得有点远，然而我感觉在选了蚝煎的那刻，饕客间的电波连上线，我们距离一下子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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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蚝煎有温暖亲切的猪油香，好好地展现地瓜浆遇高油温凝结后的紧致与弹牙，蚝浓满口香，我还没来得及咽下，便竖起大拇指说好吃。
闽南称蚝煎，潮汕称蚝烙，我在潮汕吃过两款蚝烙，一种是餐馆菜，保有料、形、香——蚝多、形圆、芳香，外酥内软而不油。这能衬起价格，但像在吃韩式海鲜煎饼，少了地瓜粉浆的拉扯感。另一种专做观光客生意的半煎半炸，因为烙的时间长，油炸可以加快速度，然而油黑又含油重。
台湾蚵仔煎是小吃价，粉浆偏糊软，重调酱。闽南地区的粉浆用得少，用来黏合蚵仔与蚵仔间，自有它的考量。
而像古晋这摊这样，很单纯表达蚵仔、地瓜粉浆、油香，就像回到初衷那般自在、亲切，即便已经吃过许多地方蚝煎的我，仍然被它的纯朴所感动，犹如古晋给我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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