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宇／動不動想哭

從小淚腺發達。卡通裡的生離死別，看過電視便嚎啕大哭。大人因而稱許小北鼻襁褓之齡早慧成熟，若非天賦異稟就是帶著敏銳細膩情感之血降生。說來羞怯，屈指數算小時候哭最多的，恐怕是因為缺愛或佔有慾作祟，得不到想要的東西，大哭；手上之物被人奪取，大哭；打架輸給別人，也哭。被人欺負、無人保護，那簡直就哭得死去活來——墨魚遇到敵人就噴黑墨；吾非墨魚，不具保護色，僅能以驚天動地的哭聲恫嚇霸凌之徒！

嬰兒口腔期與母親分離生疏，沒有吸吮到足夠的母愛，性格上的缺愛致使自己動不動想哭，這大概才是淚腺發達的原因？即使步入學齡仍舊人格退化，學不會鎖住淚水的功夫，光懂得像初生孩兒般肚子餓了就哭、想要討抱也哭之類的雕蟲小技。情感上的表達，停留在動物性層次。

哭，蘊含其他多重廣泛之意義，然而這層體會卻是後來到好久以後的後來才發現的領悟。

起先大抵為生命中各種不順遂而哭，眼前任何事物怎麼看都不順眼，邁入成年後反而越活越洄游至嬰孩期，對於現世不從人願或無法擁有極力想要控制的一切，悲憤與頹喪雙面助攻之下難免一陣鼻酸。所幸哭的階段逐漸進階，也許是眼淚滴水穿石的功力稍有進步，有一天發現自己再也無法對私人情感或欲不從心而落淚了，取而代之的居然是開始對生活中的微小情事猶生感觸，舉凡為離鄉背井的移工貢獻一餐，或把名貴用品送給衣衫襤褸的街友，甚至是能夠為鄰居老人解決使用app等生活問題，我都極想落淚。還有還有，樓上住戶燒了一手好菜然後親自送到我家公寓門口，這也是令我想過要不要落淚的事。最近年節期間與同學們視訊拜年，看到我們這班舊識挺過一年而人人平安良好，我也為此差一點落淚，幸好視訊畫質並非絕對高清，而且我還特意準備了一杯紅酒，猜想並無人意識到我的眼睛因此紅紅的。

我是臣服於將理性交託給情緒去自由發揮？我是在感動別人之前先浮誇地感動自己？換一種較為文青的說法，我是不是為了刷存在感而狠狠掐自己一下或往自己臉上摑巴掌，因此藉由短暫的感官刺激來享受自己存在的價值？嗯，有沒有可能由於光陰太和煦，在人身上行溫柔之光合作用，日久有功之下在我心裡堆積出過多愛的能量，多到必須輸出最好大量地輸出如電池的正極最終必須找到負極，生命才能發光發熱？！

從沒想過，一個缺愛不知足的負面人生經過漫長的攀山越嶺求存生長，最後竟能到達過往人生的彼端——正極。這一個念頭閃過，我又想去抽一張面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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