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秋傑街頭書坊(Buku Jalanan Chow Kit),不再是當初後巷的夜間補習班;現在孩子們也學寫程式。”熒幕那頭,阿尤老師(Cikgu Ayu)翻著簡報介紹道,“你看,我們已經走到這麼遠啦!”
2015年8月,她和朋友一起在吉隆坡秋傑區陪小朋友讀書、補習。後來,他們註冊成為非政府組織,找了遮風擋雨的場所,還開辦了學校讓當地無國籍孩童也能上學。如今,寫程式、設計機器人、拍攝剪輯都難不倒這些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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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街頭走到屋瓦下,問阿尤老師怎麼做到的?“I’m a dreamer(我是夢想家),我相信這世上沒有辦不到的事。”
上次與阿尤老師見面是2017年8月。炎熱的星期天晚上,秋傑區的小朋友從四方聚集Alka Ria大廈後巷的卸貨區。在志工哥哥姐姐幫忙下,他們在地上鋪了幾張大帆布,打開摺疊書桌和行動桌燈,席地而坐溫習功課。阿尤老師在一旁邊整理圖書邊接受採訪,家長不時打岔,“誰誰誰怎麼了,老師你去勸一勸……”
她是秋傑街頭書坊的其中一位創辦人,原名茜蒂拉哈尤(Siti Rahayu)。街頭書坊原是馬來知識青年圈自2011年興起的閱讀活動,在公共空間借書、交換書、辦讀書會、畫展或文化工作坊等。2015年,阿尤老師和友人帶著一兩箱書到秋傑街頭陪小朋友閱讀,成立了“秋傑街頭書坊”,慢慢發展成後巷夜間補習班。
在一般人印象裡,秋傑是吉隆坡的紅燈區,還處處可見街友、街童、癮君子,街頭書坊成了當地孩童難得的學習環境。阿尤老師像孩子們的媽媽,也是家長們的“人民代議士”,幫著處理家庭、社區問題。
2017年吉隆坡東運會,街上警力大增,家長卻步不敢帶孩子去補習。阿尤老師和同伴們心想,該為孩子找個遮風擋雨的地方,說罷就著手寫企劃書。隔年,他們轉型註冊成為非營利組織,遷入哈芝泰益1巷一處店屋2樓,讓孩子們在安全的環境裡繼續吸取知識。
現實無法達成平等,那就努力追求公平
街頭書坊裡有不少無國籍小孩,阿尤老師曾嘗試幫他們申請報讀政府學校,來回奔波都不成功。“既然我們有了學習中心,就不限制星期五和星期天上課了,別人不讓我們的孩子上學,就自己開學校吧!”
於是,阿尤老師成了秋傑街頭書坊的校長。在街頭時有40名孩子,現在增至93名,來自60個家庭,年齡介於6至17歲。
週一至五日間是學校,共有3名全職和2名志願老師,科目包括馬來文、英文、數學、科學、地理、歷史、程式設計和日文。孩子依照程度分班上課,例如有名13歲的孩子理應上中一,卻上著中三科學。“因為我們不想浪費他的時間,既然他也沒得上政府學校,只要他能力所及,我們就推他一把。”
此外,星期五和星期日晚上依舊是夜間補習班;星期天早上還有本地球會Nexus FC義務提供足球訓練。
“我們無法達成平等(Equality),那是不是能追求公平(Equitable)?”阿尤老師說,秋傑的孩子(anak-anak)面臨非常現實的社會經濟和文化等差異,他們和大多數兒童(kanak-kanak)並沒有站在同一起跑線,但他們應該享有公平受教的權益。
她不用pelajar、murid-murid或kanak-kanak來稱呼秋傑的小朋友,而是用anak-anak。她真心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孩子……
敢敢做夢敢敢試驗,收穫不少人間溫情
聊起秋傑街頭書坊這些年的發展,阿尤老師很自豪,孩子們不只學習基本的聽說讀寫,還有機會學寫程式、日文以及企業精神,“是不是挺像私立學校呢?”
她展示簡報,店屋二樓裝修得非常明亮,有很多書櫃、桌椅。每一張黑板或白板代表一個班級。其中一張書桌其實是乒乓桌,下課後孩子們可以打球。“秋傑一直以來與汙穢劃上等號,可是看看我們的中心,弄得像樣可以讓孩子感受到不錯的生活環境。”
前面是學習空間,後方廚房是家長團“Ibu Kuali”的營運空間。每逢開齋節、聖誕節、農曆新年等佳節,他們親自烘烤曲奇餅製成禮盒販售,平時也提供自助餐服務,獲得不少企業支持訂餐。前述企業精神訓練,指的就是書坊裡16歲以上的孩子幫襯學習,收入都用來幫補書坊開銷。這些都是阿尤老師成天“做夢”再一步步“實現”的。
租金、裝修費用、書架、桌椅、甚至是廚房裡的商用烤箱都靠募捐。“很多人會問書坊缺什麼,學生要什麼?我都很不客氣地要求。”阿尤老師自嘲“不恥”,因為她想給孩子最好的東西,狀況不好的也不勉強接受。
還有一輛客貨車也是“敢敢”開口要來的,用來接送孩子和運送餐點。“反正就開口試試嘛,要到當然很感恩,如果沒有也沒關係,至少嘗試了。”這是她的人生哲理:不就試試嘛。失敗了?再試一次呀!
找人訂製書架時,某家公司派人丈量尺寸,她怕太貴,公司老闆要她別擔心,等發報價再說。怎知報價2萬令吉,嚇得她不知要從哪兒生錢。不一會兒,老闆又來訊“Surprise(大驚喜)!我們願意贊助。”
秋傑街頭書坊搬遷過程中,阿尤老師深刻體驗到大馬人不分種族信仰的溫情。“儘管很多人為了個人利益破壞社會關係,但搬遷過程證明大馬人其實比我們在社會上體驗到的好很多很多。”
傳授孩子知識,讓孩子決定自己的未來
2019年,秋傑街頭書坊的幾名孩子參與了3天2夜的學生領袖營。營規規定所有學員的校服必須除去校徽,只互道名字,直到最後一天臨別時才相互自我介紹。當他們得知秋傑的孩子們是無國籍兒童,沒有機會上政府學校,所有人都哭了。
“我真的很想以此證明,兒童如果獲得同等機會平臺,他們都有機會好好表現。”她展示領袖營的大合照反問,“他們和其他孩子有什麼不同?”
這也是她想在秋傑辦學的原因,窮苦學生很難真正擺脫貧困,就算考上了大學,畢業後很快又會陷入學貸和其他債務,未能好好幫補家裡。在秋傑,很多地方是好幾戶人家擠在一起居住,很多孩子長大了連上大學的機會也沒有。
她希望書坊成為孩子的“墊腳石”。秋傑街頭書坊專注幫助孩子,也關注他們的家庭,把家長納入,合作做餐飲小生意。“如果我們沒有照顧這些家庭,孩子很難專注學業。”
談及幫助孩子,阿尤老師不諱言,很多人伸出援手是要有所報償,例如政治人物想換取選票,一些極端宗教分子想換得追隨崇拜。“我們不想要有這樣的文化,即使這能使孩子們填飽肚子。”
“在秋傑,我們想建立一個完善平臺,讓孩子決定自己的未來,想長成什麼樣的大人。”阿尤老師希望孩子們和所屬家庭也都能拓展自己的能力來共建社區。“我們給予的就是知識。人有了知識一定會比較不一樣,他會調整自己,他可以決定自己要的生活。”
如果我不堅持下去,這些孩子的未來該怎麼辦?
阿尤老師相信,教育是社會共存(Co-existing)及充權(Empowerment,也譯作賦權)的工具。秋傑街頭書坊有很多無國籍小孩,“這些孩子就出生在馬來西亞的土地上,而我們始終必須共存,那我希望教育能使他們融入社會。”
秋傑街頭書坊開學前問孩子們要穿校服還是便服,“如果是一般小朋友肯定回答便服,但秋傑的孩子全都嚷著要校服。”只要穿上校服,好像就能確認他們“兒童”的身分,讓他們覺得“我是兒童,我可以上學。”
瘟疫降臨,恰好讓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教育對所有兒童都非常重要。這期間學校關閉,很多學生都被負面情緒吞噬,不能上學好似生活缺了一塊。“換句話,學校帶給兒童身分認同,是他們建立自我的地方。”
這期間阿尤老師自認有“自私”的想法,她想激勵秋傑的孩子,“現在我們和其他小朋友都一樣,讓我們把握機會認認真真地學習!”
有機會上學的孩子,看起來也更有自信。2019年,秋傑街頭書坊在創新工藝比賽和機器人與無人機比賽都有所斬獲。他們在雙威夢想足球聯賽(Sunway Dream League)14歲以下組別榮獲亞軍。
“你看,這些孩子本來也不突出的,如果他們沒上學,人們就看不到他們的能力。”阿尤老師總是鼓勵他們,“去!去玩玩,可以的,你行的!如果不做,怎麼知道自己行不行?”
她說這就是賦權,賦權的關鍵是,明白對象的需求,而不是把自己的定義套在他們身上。比方說,很多人覺得成功的定義是拿到大學文憑,可是她不會告訴孩子“為了成功,你要考獲大學文憑。”阿尤老師認為應該讓人自行定義成功,自行設計美好人生。“因為每個人的滿足感不同,需求也不同啊。”聽起來,似乎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
再問秋傑街頭書坊一路走來有什麼挫折?“一定有的啊,常常呢。不過生活還是要照過啊,macam itulah!(就是這樣啦)”阿尤老師正面得不談那些失望受挫的過程,只說一切在錯誤中學習,哪裡不對就矯正過來。
“因為這不是我自己的生命,而是關乎到孩子的生命。如果我不堅持下去,他們要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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