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浩 | 老清明，新清明

新老清明的說法，引起了我的興趣。四灣島的華人習慣上將自己的村落劃分成兩大區塊，即村子西側的令宜河畔兩岸的「港內」，以及港內以東直至聯邦公路旁的「東邊」。港內與東邊的邊界，或許源於早期當地華人的定居與謀生方式。論籍貫，四灣島港內的居民以漳州語系的詔安人為主，東邊則以泉州語系的晉江人為大宗。過去，四灣島的華人漁民曾廣泛使用一種被稱作「七星網」或「沉鉤」的方式在近海捕魚，這兩種捕魚方式對海域界限較為敏感，港內與東邊的漁船素來在各自的海域進行七星網捕魚作業，並在各自的海灣範圍內停泊，井水不犯河水。

在我看來，四灣福潮亭義山上的老清明與新清明，就是港內與東邊昔日內部邊界的歷史印記。當地口述中，港內與東邊華人擁有各自的清明祭祀組織，前者在「老清明」（農曆三月初三）上山祭拜，後者在「新清明」（農曆三月初六）上山祭拜。在邊佳蘭沿海村落中，新老清明分開祭祀的做法只出現在四灣島。類似的情況也發生在詔安人與客家人比較多的頭灣島，當地的華人墓地曾分為福建義山與廣東義山，當地絕大多數詔安人都選擇葬在前者，客家人則多選擇後者，或許是因為早早便有兩座按籍貫劃分的義山，當地的清明節只有一次，彼此在各自的義山各拜各的即可。

1948年宣佈緊急狀態後，政府在四灣徵地並於1950年設立四灣島華人新村，將四灣及其周邊其他聚落的華裔人口集中遷置到新村內，強制遷置與人口密度驟增，在原來便由東西兩邊共用的學校及墳場基礎上，進一步打破了四灣港內與東邊原有的社區邊界。如今港內與東邊的華人居民已日益交融，彼此基於舊有籍貫與產業形成的社區邊界也趨於消解，在日常生活中的衣食住行、教育乃至公共事務方面都不再區分彼此。惟有在當地華人的傳統節日祭祀活動中，依舊可隱約感受到港內與東邊畛域的遺緒。

本以為新老清明的謎底已經揭曉，就在2年前，當我與四灣島村民耆老聊天時，卻意外打聽到了一個有趣的說法。話說四灣福潮亭義山之所以分別由港內與東邊各自上山祭拜清明的原因，其實是因為早年港內與東邊村民為了爭奪清明義山公祭過後的供品而彼此在山上大打出手。而這個足以引發衝突、造成日後當地新老清明格局導火索的關鍵供品，竟是鴉片！看來義山不僅是社區方言群邊界的見證，也是曾幾何時的一次「迷你鴉片戰爭」古戰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