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南院。心情平和,帶著滿滿祝福,不再北漂,而是北上。知道我要北上任教新紀元大學學院中文系,日前一名草根大叔來我家。多年不見,他有了白鬍須。真正草根的人是不喜歡衝去舞臺搶鏡頭表演的,而常是用行動來表達對你的支援。那年的505前夕南院納吉事件,我因聲援學生而“出事”了,他來找我,說有人欺負你,找他。而這次,隨著年齡的增長,他說:“北上後如果不習慣,你回來,我們找一塊地種種花草,健康最重要。”
閒聊中,他從頭到尾不問我為什麼離開南院,我也不跟他說三道四的。但聊著聊著,他說:“我明白你的心情,因為你我都還有那個初心。”他續說:“講什麼強調英文、強調華文的。如果你沒有歷史認知作為基盤,再會怎樣講英文,或講華語,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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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歷史認知?瞭解歷史,有什麼“用”?2014年餘英時在獲得第一屆唐獎漢學獎的演講〈中國史研究的自我反思〉時指說,他讀歷史抱有一種迫切感。這種迫切感“即希望從‘古今之變’中瞭解我所處的‘世變’究竟是怎樣造成的?我並不相信‘鑑往’可以‘知來’,但是我認為歷史研究和文化解析可以為我們打開認識‘世變’的門戶。在一切‘世變’之中,我們特別應當關注價值系統的變動,這是我近年來自我反思的啟悟之一。”(《漢學研究通訊》第34卷第1 期,2015.2,頁4)余英時提醒我們,你或許得自我警惕,沒有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歷史規律”,但你至少可以從讀史中把握一些“通貫性的概括”(generalization,而不是general laws),也就是在歷史中發現一些整體的趨勢、動態、結構及其因果關係。
正所謂“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這是司馬遷治史的名言。然而,你的“成一家之言”合乎情理嗎?你的“一家言”要引導讀史之人去哪個方向?你的“一家言”對當下各種存在的問題,是更有助益還是造成更大的撕裂和破壞?史料固然重要,關鍵還在於你如何解讀史料文獻以及如何“篩選”史料。說白了,關鍵問題還出在你怎樣從歷史中瞭解“世變”?
最近的國中歷史新編課本引發的問題,並不是新課題。過於偏向馬來人歷史,強調“大多數人”的歷史才是“主流”歷史,邊緣化或淡化其他族群的歷史教育,我們將會培養出什麼樣瞭解和認知“世變”的國家未來棟樑?對我來說,課綱不修改,官定歷史課本就是這樣寫的了。從小學到中學,不管是前朝還是當朝,都是一樣的。一樣的問題,一樣的偏差。官方主流立場就是這樣的了(即使是馬智禮和張念群當正副教育部長的時代也是一樣,並不是某些人的主觀意願可以單方面輕易改變的)。
能制衡的,恐怕唯有靠民間歷史的努力(也要有水準)的書寫,並多做點多元和具世界觀的歷史教育普及工作。交出有水準的歷史書很重要。
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一切歷史也都是“心史”。寫歷史,反映的是人心。只站在自身主流立場思考,傲慢寫出來的歷史,自然不會去理會其他少數邊緣族群的情境。缺乏世界觀的“歷史專家學者”,寫出來的歷史自然把世界寫小了。找到一點史料文獻就敲鑼打鼓,以為自己改寫了歷史。這樣“大驚小怪”寫出來的歷史,小裡小氣。帶著偏見,帶著嫉妒和仇恨寫史,寫出來的歷史充滿殺氣。消費歷史的人與事,滿足了個人與其同溫層的心理鄉愿。若再加上生花妙筆,可能還是煽動人心,散播仇恨的口業。歷史書寫淪落到這個地步,你說糟糕不糟糕?
但,如果你心存善念,寫出來的歷史,讀來讓人心平氣和。你有著悲憫的淑世人文關懷,寫出來的歷史,那些文字的觸感是有溫情、有溫度的。
講完,不只是史料有沒有“錯”的問題,而是你的“人心”問題。歷史教育可以教人看透世事的變化因果關係和成敗興壞的道理,也可以把人教得愚昧盲從,甚至邪惡。歷史教育會把人推向善的一面,也會把人推向毀滅的漩渦。歷史教你有情義有知識,也會教你無情又無知。皆因你的傲慢與偏見。歷史書寫,實實在在反映了當下的人心,當下人的高度以及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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