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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臉書出現有關“難民”的新聞時,只要點擊看評論,總能看到這種調調:“來佔用我們的資源”;“要用我們納稅人的錢去養他們”;“你那麼善良,帶他們回你家裡住啦!”諸如此類。
“我確實就是這麼做的。”終於有一天,娜莎終於忍不住敲下鍵盤如此回覆,因為“難民”對她來說,不是一個特定人群的冰冷標籤,而是跟她為了同一個目標並肩作戰的好友。
世界上所有的袖手旁觀以及尖銳皆因“無情”。從未了解、從未接觸、從未熟悉,沒有任何情感連接,充其量只是一個詞彙而已。
但如果,他/她是你每天接觸的工作夥伴,一起吃飯逛街,又或者是十多年以來每天去菜市買菜碰面聊兩句的熟人,當他們遭遇生死大難時,你真的做到坐視不理嗎?
●報道:本刊 葉洢穎
●攝影:本報 陳世偉
娜莎是地地道道的馬來西亞人,一開始是在國際難民署(UNHCR)擔任志願者,在因緣巧合下,和羅興亞婦女發展網絡(Rohingya Women Development Network,簡稱RWDN)的創辦人莎麗法相識,爾後亦因為她成為該組織的聯合總監(Co-Director)。
“她是我第一個羅興亞朋友,她非常聰明,經常能啟發我。前4年我都是以志願者的身分,每週一來教社區裡的婦女怎麼製作首飾,以換取收入,支付這裡的租金。”
羅興亞婦女發展網絡於2016年成立,初衷是為了協助婦女和兒童拓展自我,教他們讀書認字、學馬來語和英語以及手工製作以增加收入,謀取生計。
這間坐落在鵝嘜的辦公室,靠牆的地方擺放著精緻的手工飾品,好幾名羅興亞婦女盤腿席地而坐,輕快地交談,手裡還在製作著布口罩。
小小的空間,卻承載著改變她們生活和命運的重責大任。
2019年,莎麗法在聯合國難民署的安排下在美國定居(Resettle,重新安置),而娜莎和擔任英語老師的美籍志願者芭芭拉均無意願接手運營RWDN,因此當娜莎受委為項目經理時,她正式聘用了莎伊達和法蒂瑪,以成為羅興亞社區領袖為目標展開各項培訓。
於是,她和莎伊達從此變成“戰友”,讓RWDN永續運行。
【從兒童新娘到反童婚鬥士】
眼前24歲的莎伊達,已經是兩個女孩的母親,在遇到娜莎和莎麗法之前,她心裡許多的疑問也許一直無法得到解答,亦難以想像她的人生原來還有別的選擇,原來女性可以勝任領袖的職位,原來也能和男性平起平坐。
“莎麗法是我的啟蒙者。在這個社區裡,我從未見過如此有智慧的女性,可以跟男性平起平坐,做那些一直以來只有男性才能做的工作。我第一次見到她時,就看到她無所畏懼地施展所有的工作,她好像誰也不怕。”
2000年,莎伊達的母親帶著分別只有3歲的她和5歲的姐姐趁著夜色,靜悄悄地渡河逃難。“我媽媽抱著我姐姐,把我扛在肩上,我們只能在水裡緩慢前行,不能發出聲音。所有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了,但這件事我無法忘記。”
雖然當時年幼,可是那段經歷卻深深地銘刻在莎伊達的腦海裡,至今提起依然能想起當時的恐慌和憂懼,情不自禁地淚盈滿眶。“媽媽當時牽著另一個人的手,河水已經淹到脖子處。”她哽咽道,“我就在想為什麼我們要逃離自己的國家?為什麼要過這種生活?”
是呀,若不是情非得已,誰又會涉險帶著年幼的孩子離鄉背井,顛沛流離?那時候,莎伊達的父親已經離世,單親媽媽聽聞來到馬來西亞後,孩子有學上,她有工作可以做,最起碼性命無虞,於是咬牙做下改變莎伊達人生的重大決定。
童婚女孩不知除早婚外還有其他選擇
然而,不是每個人都像她們如此幸運。有許多難民在逃亡的過程中死去,乘船渡海的、徒步翻山越嶺的,因為條件惡劣而病亡的,遺體就地處置,毫無尊嚴可言。
抵達馬來西亞後,赫然發現她們依舊無法上學,生計仍然艱難,還要面對隨時被逮捕遣返的風險。
15歲那年,和大部分同族少女的命運一樣,莎伊達年紀小小就被安排嫁給年長她6歲的同族男子。“兒童新娘”在羅興亞難民社區是很常見的現象。大多數“兒童新娘”的家長,為了避免孩子遭到侵害,於是就將女兒送走,但是往往因為家庭貧困,掏不出給人蛇的費用,最終由身在馬來西亞的“新郎”支付這筆款項,“買斷”了一個女孩的一生。
娜莎和莎伊達曾嘗試在女孩見到“丈夫”之前,將她帶走安置在自己家中,並且詢問她的意願,告訴她尚未成年,不應太早結婚,會影響她的健康等等。
可是一旦這些女孩認為自己應該要結婚,她們反而成為壞人好事的“敵人”。“她們被告知結婚後的日子會很幸福,而且早婚是他們的文化,她們無法想像別的情況。”娜莎無奈道。
莎伊達是過來人,儘管相比起其他女孩要來得幸運,擁有一個思想開放包容的丈夫,無視社區他人的“善意”勸說,全力支持她學習、工作。“那些人勸我媽、我丈夫不要讓我出去學習和工作,認為我會變‘壞’,也帶‘壞’他們的妻子。”
出去學習和工作為什麼就是“變壞”?這實際上也側面說明羅興亞女性,尤其是兒童新娘們的困境。
部分兒童新娘被丈夫勒令足不出戶,不許離開家門半步,稍有不如意就打罵、家暴,甚至擔憂妻子偷跑,外出工作時還鎖上房門,食物和水一概不給,廁所沒法上,直到他們回家為止。她們年幼、不識字、不會本地的語言、沒有任何賴以謀生的技巧,只能仰賴丈夫,即便遭到虐待也只能啞忍。
身邊有太多太多令她揪心的例子,因此幸福的婚姻生活並沒有讓莎伊達忘記童婚給她帶來的苦楚,因此她致力於杜絕兒童新娘和童婚,並不希望女孩們跟她一樣早早就結婚生子。“我是被迫結婚的。如果我有選擇,能去上學、工作,我不會這麼早就結婚。當時的我,也想出去玩,也想去讀書,我想不明白為什麼我要待在家裡照顧孩子和丈夫?”
如果說莎麗法為婦女和孩子們開闢了一方庇護的天地,那麼莎伊達就是繼承者,繼續捍衛著這個避風港,讓無助的她們有了依靠。
“日本曾經伸出橄欖枝,只要莎伊達願意,就能在日本定居,但是她拒絕了。”娜莎指著身邊的莎伊達說。
“我想要幫助這裡的兒童新娘,我也不希望再有兒童新娘。”莎伊達答道。
“那如果有一天可以回緬甸,你會回去嗎?”我問。
她不假思索地點頭,“我會回去的。然後在那裡也要積極宣揚拒絕童婚。”
再先進的國家,還是別人的家;未曾善待過她們的故土,依舊是心頭的牽絆,是獨一無二的家。
雖然,不知此生是否能等到光明正大且沒有性命之憂返鄉的那一天。
來到大馬學習說“愛”
從衣著打扮不難看出娜莎屬於思維較為開放的巫裔同胞,與莎伊達的成長環境截然不同,可是卻無阻兩人交好,她們就像一般的好朋友,私下亦會經常逛街、出遊、互相拜訪。
“像我的祖母去世,莎伊達和她的姐姐會上門致哀,會給我們帶來食物,讓我很感動。”
她認為也許是因為非常相似的文化背景,讓她們更容易親近和融入。
詢及對方做過什麼事情讓彼此印象深刻時,莎伊達有些羞澀地道:“姐姐(娜莎)有時會說‘我愛你’。”
“我現在不說了,因為她經常給我的反應是‘哦,好吧’,然後就把電話掛了。”娜莎笑說,“我能感覺到她回應我一個微笑,就很Asian Style(表示含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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