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林霖／夢想和理想的差異

高密度住房建築的設計可以有一些怎麼樣的新想法呢？有人提出了“不靠擁有，全靠租賃”的社區構想，以訂閱（Subscription）的方式，在同一家管理公司擁有和提供的眾多臨時住宅中訂購住處，且每一間住所透過可定製而更換的模板，讓每一個人可以建立自己的個性化側寫（Profile）。說白了，和我們使用蘋果手機在轉換手機時還可以保留已經定製化了的使用者介面很相似。不管你從哪一個城市來，往哪一個城市去，都可以回到屬於自己的空間感。旅館是家，家是旅館。看來中產階級的住房建築未來一定精彩，可惜卻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負擔得起這樣的品味人生。

我的指導學生蘇嘉欣在做畢業設計時，卻一開始就鎖定了人民組屋，每個月124令吉的租金（不包括維修費），是屬於福利住房。在這裡居住的人多是藍領工人，一間小小的房子裡住上七八個人是等閒的事，維修費都是不還的，門關得上可以睡個好覺也就了得。人民組屋或是福利住房很多時候敗的不是設計，是居住者的無力和管理的缺失導致了社區的墮落、建築的毀滅。

1956年，普魯特艾格（Pruitt-Igoe）住宅區才建成，卻早在1951年被美國建築師論壇雜誌評價為“年度最佳高層建築”。建築裡可以讓用戶繞路製造相遇的設計、寬闊的走廊，都是刻意營造的社區交流空間。但到了1972年，建築師山崎實（Minoru Yamasaki）的理想在這短短的16年內變成了墮落的溫床，住宅區全面摧毀，是現代建築史上相當有名的“設計死亡”。

設計師帶著一廂情願的刻板印象，忽視了居民對於生計的基本要求，在社會無法提供足夠的工作機會時，許多人參與犯罪行為維持生活，讓公寓和周邊住宅區犯罪率激增，進一步導致公寓入住率下滑，管理資金非常緊張，無法照顧到公寓周邊設施的老化損壞，環境越是惡劣，越是無法翻身。惡性循環下，聖路易斯市政府最終決定拆除這個公寓小區。

這樣的建築在很大層面上屬於純粹消費性（Consumerism）建築──在建築過程中消費資源，在人們使用的過程中消耗能源。對於每一分錢花在刀口上的人來說，這棟建築是沒有經濟效益的，也不會願意維護它。巨獸一樣的人民組屋在被時間蠶食過後，頹敗退場的很多，政府也不願意在這個課題上多花心思。

先安妥人心，才來聯結人和建築

我們在這一個課題裡設想了一棟可以同時供作生產（Productive）的高密度住房建築，主要從以下角度開始切入：1.經濟性；2.活躍度；3.可持續發展性。

除了在單位的模塊化設計上允許單位住戶自由選擇，5種L型單位在靈活組合下可以再演變成5種20單位為一組的鄰里，共享公共空間。在這樣的構思下，我們把幾千住戶化隔成大約100人一組的鄰里關係，每一個鄰里都有自己的私密庭院，彼此之間有公共庭院相互聯繫。頂樓的魚菜共生，循環水管的系統為每一個鄰里庭院供水供肥，居民也可以組織起來在這些公共空間裡農業耕種、食物加工與包裝，或在底樓的菜市場裡營運小買賣，或從事快遞員工作，讓這棟建築不只可以提供庇護，還可以同時提供工作機會，建築和人產生互惠的關係。其中還設計了可以出租的空間以生產農作，進行各種商業活動，支持建築設施的維修費，完整人民組屋的生態系統。

低收入群體的住宅建築設計裡，唯有先把居住在內的人妥當安了心，把人和建築用經濟手段聯合起來，才可能讓他們互給互惠。中產階級要的那種小資情調，只是草根一族的夢想，而不是理想。（完結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