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本文為胡宜安教授於〈生命教育〉4月份精品課程的4場演講內容扼要記錄。由加影新紀元大學學院文學與社會科學院中文系洪月馨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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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堂課:生如夏花,向死而生
人們是需要學習認識死亡的,因為人若對“死”一無所知,就會感到恐懼。所謂“我思故我在”,人類是有意識的動物,人存在的意義在於思考,而思考的本質其實就是反思。引用帕斯卡爾的一句名言“人是一根會思考的蘆葦”,意即人類其實是很脆弱的,但因為我們有意識、能思考,才成為真正有生命的人。而自我認識的最前端和最終端,都是死亡。
古埃及人會在宴會最高潮時推出一具木乃伊,置於大堂中央讓眾人觀瞻,提醒人們:你是會死的。它告訴人們,你得活在當下,要在每個歲數充分體驗當下的生活,以及享受自己生命帶來的風景。
人們對死亡的反思有兩種對立的態度:第一、年輕時不知珍惜身體,為了追求利益不惜透支身體;年輕時以健康換財富,年老時以財富換健康。這種邏輯委實讓人嘆息,到底是生命重要,還是財富重要?
第二,則是人到暮年而不接受死亡。既在觀念上回避與忌諱,又對自己衰老的過程感到惶恐與焦慮。這些都是對生死或生命意義缺乏認識所致。
我們得記得“生命只有一次”,理性的生死態度,首先是應該珍惜生命、善待生命。珍惜生命,既要使生命的意義得到充分、全面地展現,又要使生命的存續儘量長久;善待生命,即是尊重並順應生命的自然規律,保護與保全生命。
理性的生死態度,也必須是能坦然面對死亡。其一,學習死亡,方能解除關於死亡的神秘性,從而坦然面對死亡。其二,敬畏生死——對待他人的生死,要心存敬畏;對待自己的生死,要持審慎嚴肅的態度。其三,活好自己的生命,讓生命充滿意義,死而無憾!
許多人臨死之際,才後悔沒有完成想做的事情。這不禁讓人感嘆——眾人皆知生命重要,卻未真正地去理解和反思生命,渾渾噩噩地過了一輩子。人就是為美好生活而來,故不妨真真正正地享受生命。
花開的時候綻放,花落的時候落英繽紛,人生是一個複雜多元的函數,生命在於活下去的過程。
第二堂課:死亡焦慮的三聯徵及其克服途徑
何謂死亡焦慮?人因為想到死亡,而產生諸如焦慮、不安、恐懼等各種情緒與反應,為死亡焦慮。
死亡焦慮並非一件糟糕的事——正因為有死亡焦慮,人們才會認真生存下去。死亡使我們更敬畏和珍惜生命,若人們對死亡未有絲毫恐懼,就容易出現輕生現象。
生與死,其實是必然的,但我們都喜歡“生”,厭惡“死”。人類雖然無法擺脫死亡,卻一直極力抗爭,試圖擺脫生死的必然規律。歷史上未曾出現不死的生物,但我們卻依然苦苦追尋之,比如渴望長生不老、想創造不老仙丹。對此現象,我們可歸因為人類害怕被遺忘。但我們不能被死亡恐懼支配,反之必須克服它,並泰然自若地、從容地去面對死亡。
死亡三聯徵指的是:一、因個人意義感與價值感的喪失,從而造成自尊焦慮;二、死亡所產生的隔離,從而造成孤獨焦慮;三、死亡作為斷滅,從而造成遠景焦慮。我們必須先理解了死亡焦慮者所焦慮之處,方可有效地去幫助他們。
人們一般有兩種死亡焦慮。一是經歷了死亡提醒後,突然發現生命是很脆弱的。死亡焦慮此時可以是一種正效能,助其理性透視與對待世俗生活中的各個假象。
二則是處於死亡困境者的死亡焦慮,如當某個特定年齡階段的個體在其自我意識中所理解並建構起來的困境,或處於臨終階段、對死亡產生焦慮的臨床患者。正面效能上來看,他會坦然面對死亡,理性對待病症並積極配合醫療,表現出高度自我主體性並作出醫療決策;若為負面效能,則是陷入高度憂懼,無法面對自己的病程。
至於如何克服死亡焦慮、它的轉化路徑是什麼呢?首先,我們得確知生活並不僅僅是活著那麼簡單,惟有用心生活,方能發現生活的真相;而生活的真相多是透過生活中的苦難體驗呈現的。
其次,關愛社區、和諧家庭等都是消除死亡焦慮的最佳環境條件,因為陪伴與愛能消解死亡焦慮者的孤獨焦慮,所以精神、思考、思維上的陪伴都極為重要。
此外,我們需助其重建文化世界觀,以消解遠景焦慮。我們可以與他談天,一起回憶共同做過的事,並感恩他、感謝他。懷舊也是緩解死亡壓力的一種方式,因為死亡焦慮導致時間碎片化,讓人找不到生活意義,就好似一塊鏡子摔碎了,也就無法拼湊成自己原本的樣子了。
第三堂課:最好的告別
人的死亡中,最令人恐懼的是沒有告別的死亡。
告別,其實是長期於精神上的一個準備;告別,應該從親人的病程和衰老開始。最好的告別,是陪伴與愛、懂得放手、超越悲傷以及拒絕遺忘。
病情嚴重時,病人可能會有3種形式上的孤獨,即情緒的孤獨、存在的孤獨以及關係的孤獨,所以陪伴和愛是極其重要的。我們可以通過一些實質意義的活動或方式使之體驗到存在的意義。比如給予病人戶外活動的自由,讓他感受到生命的美麗與可愛。而對於年邁的父母,我們真正的孝是參與到父母衰老過的程中。父母並沒有缺席我們的成長,我們也不應該缺席父母的衰老。
此外,我們要學習尊重親人的意願,放棄無意義的治療搶救,以姑息療法代替創傷治療。其目的在於將人生的最後有限的時間留給患者自己去支配,而不是浪費在毫無意義的搶救中。懂得放手,讓親人好好地活到終點是最好的選擇。讓親人能在生命的最後時光,從容安排自己的生活,比如修改自己的遺囑、安排自己的後事、處理過往的人際衝突、情感上的恩怨,以及自己最想見的人、最後要交代的話等等,使塵緣了了,死亡便是畫上了句號。我們得學習在應該放手時放手,放手也是一種愛。
喪親是每個人必須經歷的人生大事,必然造成深刻的悲傷體驗;但如果悲痛過度則會傷身,時間太長則會轉換成負面的情感情緒。超越悲傷即節哀順變,化悲痛為力量,讓悲傷轉化為活下去的力量。如果以情緒對待喪失,便難以真正解決問題,也無法應對後來更多的喪親局面。與其任由情緒化面對,不如理智地應對。雖然傷心,但是日子還是得繼續過下去。
最後,最好的告別是拒絕遺忘。其實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被遺忘。所謂“祭則在”,祭祀是一種生命信仰。“生有養,死有葬,葬有祭,祭則久”,因為有祭祀儀式,生命才綿延不絕。除了祭祀,我們還能以一些生活上的儀式去記住,例如在特定日子可以有家庭集會,進行對逝者的紀念活動,翻看老照片回憶逝者一些有趣可愛的生活片段等。我們也可以藉助互聯網的技術開展網上紀念,設置祭祀空間,開展網上留言形式。我們還可以給小孩講述已逝世親人的故事,讓逝者美好的人性在幼小心靈紮根。
告別是一門學問,看似簡單,但實踐不易。
第四堂課:有聲的陪伴——臨終語言溝通
臨終其實充滿了內在悖論,體現著生與死的矛盾與糾葛。臨終者的死亡迫在眉睫,在溝通上往往面對困境,處於絕望和依戀的矛盾中。故與臨終者的溝通不能只談生,自然也不能只談死。當然,我們切不可忽略臨終者接受死亡的能力,只不過由於臨終者已陷入一種複雜處境,混亂得無法自處,需要旁人的協助。
面對臨終者,醫學語言敘事需完成轉換。首先,將“醫—患”關係轉化為“你—我”關係,把治療疾病的醫療共同體轉換為共同面對死亡的臨終共同體。
第二,醫學敘事的行徑從“為醫學”經“為生命”,最後走向“為善終”。從聚焦於患者身上的生物學信息,到醫生與患者共同建構交往關係,並關注疾病背後的生命故事;最終邁向關注圍繞死亡的身體、心理、社交、靈性等諸因素狀況以及變化。值得注意的是,無論是臨終病人還是家人,抑或醫護人員,其實都必須直面死亡。
此時,語言溝通也需將“治療”話語體系轉向“關愛”話語體系,即溝通不再為消除治療措施的分歧,而是陪伴、以臨終病人為中心的回應、理解、關懷及幫助等。此外,還有將營造“衛生”環境轉為營造“優逝”環境,打造讓臨終者舒緩安詳的環境,其最大的目的是消除死寂。
臨終語言溝通有什麼功能呢?首先,安慰。語言是一劑良藥,是最好的安慰劑。我們可以通過語言表達讚美、寬慰,或通過懷舊敘事令其感受對過往家人、對社會的奉獻,以此逐漸建立臨終者對自我生命的完整價值確認。其次,陪伴。語言溝通是最好的陪伴,陪伴與溝通不一定是要有互動的,而是一種陪伴行為的具體表現,令他感受到有人在旁。第三,告白。人在離世之際,應該來去無牽掛,這就要求個體在臨終之際對自己的人生做一了結,即道愛、道謝、道歉、道別,這樣方能死而無憾,方是完美的生命之旅。
最後,臨終語言溝通的原則是以共情為前提,同理為基礎,關懷為要津。
共情,表達的是個體經歷垂死痛苦時旁人能理解並感同身受,這要求語言及其他都與臨終者合拍,即共體同感。共情則是一種順應式溝通,如“你的感受,我懂”、“你的疼痛,我能夠體驗到”、“你的情緒,我理解”。同時,也保持傾聽姿態。
同理心,其實質就認理。如果我們以同理心去溝通,那麼其意圖便能轉達給他,死亡的歸宿並非他一個人獨自不幸碰到,每個人或早或晚都要走向死亡。這也就告訴他,這一個人人都經歷的生命之旅其實改變不了,不妨放下心中的包袱並接受它。
關懷,此刻的溝通以關懷和幫助為實質性的內容,即幫助臨終者完成未了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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