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佈: 10:00am 04/06/2021

【愛長在】媽媽在MCO期間病逝前出入醫院的日子

作者: 梁慧沁

最近看了一位家屬寫媽媽病逝前遭遇的種種，很感觸，我親愛的媽媽也是在行動管制令（MCO）之下的受害者，去年4月17日入院，三度出院，最後一次出院6月28日，7月7日往生，往生時不到65歲。我覺得有必要分享出來給大家知道。

媽媽去年3月初開始每天嘔吐，只能少量進食，當時馬來西亞冠病病毒橫行，我們不敢帶她到大醫院，怕不幸感染，直到4月17日，媽媽呼吸困難，我緊急將她送往沙登醫院，匆匆向公司負責的組長請假，當時已經開始實施行動管制令（MCO），媽媽因為呼吸困難，被送往隔離病房5天不許任何人探訪、送食物水果，因為媽媽視力模糊不能自由行動需要幫助，我擔心媽媽狀況，每天打電話去醫院問值班護士，護士告知媽媽只能穿成人紙尿片不能讓她下床，因為怕她出事，我問護士有更換紙尿片嗎？有給媽媽漱口嗎？有幫忙擦身體嗎？護士全部都說有，叫我放心。

MCO期間嚴禁探訪，低視力的媽媽幾乎不能自理

隔離的第三天，我拿手機交給櫃檯人員請值班人員幫忙帶給媽媽，並要求幫忙接電話，因為媽媽眼睛看不到無法接聽電話，經過幾番周折，終於聯繫到媽媽，她說醫護人員不讓她下床，她戴上呼吸器，第一天尿了護士幫忙更換，第二天排便就沒有護士更換，叫了好幾位不同的護士或醫生都沒人搭理她。之後所有的大小便都是同一片紙尿片，沒有更換過，我問媽媽護士有擦拭身體和漱口嗎？媽媽說完全沒有，我打電話問護士為什麼要騙我？你們人手不夠沒辦法照顧沒關係，我去照顧。護士才坦言因為媽媽呼吸困難，擔心是covid 19會轉染給我，也擔心我感染covid 19傳染給隔離病房的病人，護士說只要5天報告出來就知道結果，可以換病房，到時我就可以探視媽媽了。

當時還剩兩天，只能委屈媽媽忍多兩天，5天后報告出來，是腎衰竭第五期末期，從隔離病房轉換到腎病病房，呼吸困難是因為30年長期嚴重糖尿病、高血壓、高膽固醇（三高）吃藥導致腎衰竭，腎臟無法負荷太多水分造成肺積水導致呼吸困難。當時我到了醫院要求見媽媽被櫃檯人員拒絕，因為我帶了熱電毯，我說媽媽怕冷需要熱電毯，這個電毯沒有人會使用，只有我會使用所以我必須得見媽媽，櫃檯人員才讓我進去，見到媽媽時非常心痛，媽媽臉和手腳因為水分過多而腫脹，眼睛視力幾乎看不見（以前是低視力），包著排便排尿的紙尿片第五天了已經從溼變幹，我立刻帶媽媽去廁所清理紙尿片和幫媽媽洗澡，當時不會使用冷熱水設備，幫媽媽洗冷水澡，凍得媽媽直髮抖，只好快速處理。

幸好有隔壁床的80歲女病人幫忙照顧媽媽，她說媽媽看不清楚，無法自行拿取床邊的食物，她拿給媽媽吃，我非常感謝她。之前5天還沒換病房時，沒人幫助媽媽吃飯，媽媽很多餐自己處理，因為摸不到食物位置常常吃不到東西。

在腎病病房當晚就洗腎了，也是媽媽第一次洗腎，醫生告訴我媽媽的腎臟只會越來越壞，現在還能排尿液，以後會越來越少，不過現在腎衰竭病人可以洗腎活個幾年沒什麼問題的，我聽了心裡沉重，我問醫生如果我捐腎臟給媽媽可以嗎？醫生愣了一下問我你確認要捐腎？他們再安排看看可不可以，之後護士長告訴我超過60歲的病人醫院是不做換腎手術的，問了幾次都不可以，媽媽註定要遭受洗腎的痛苦了。

對於照顧不太有經驗，媽媽臀部開始長褥瘡

出院之後過了8天因為無法進食不斷嘔吐，再次送進醫院，櫃檯人員也是拒絕我跟媽媽見面，我只能打電話問病房值班護士，護士說腎病病房不能探視病人的，我問護士為何我之前看到病房有其他探訪者？媽媽看不見需要上廁所需要吃飯，你們這麼忙沒辦法顧得來，我要照顧她，護士說因為病毒肆虐，擔心我從其他感染區過來所以不能自由進出醫院，除非我入院照顧媽媽直到出院，期間不得出院。我答應了，住院之後看到媽媽眼腫臉腫手腳腫，呼吸困難還找不到我放在包包裡的假牙吃不到東西，我難過極了，幸好之後一直能照顧媽媽。這是第二次住院，媽媽排便護士幫忙更換，教我如何幫病人更換紙尿片，護士戴著護理手套拿溼紙巾用力擦拭便溺處，三兩下的用了四五張就處理好了，跟我說不要浪費溼紙巾，用點力快速擦過就好了，謝過護士之後，媽媽告訴我，以後讓我更換紙尿片，護士幫她擦很痛，我擦就不痛，原本她也不想讓我換的。

第二次住院，大約兩天後，媽媽臀部長褥瘡了，我不懂如何照顧，褥瘡發炎範圍迅速擴大，紅紅黃黃一大片，每次排便排尿都痛得大叫，即使我在廁所也得迅速衝出去幫媽媽換紙尿片。

等護士和醫生教會我如何處理傷口，已經爛了5天了，經過仔細的傷口處理，媽媽的褥瘡始終在控制中，好了又爛、爛了又好，因為糞便有細菌，醫生說褥瘡非常麻煩，媽媽患嚴重糖尿病，很難完全痊癒的。

在病房內有其他病人需要上廁所，穿紙尿片我有餘力也會協助他們，有次我發現角落的病床病人嘴巴張大，呼吸困難發不了聲，伸手向我，病床前沒有緊急按鈴，我立刻衝出去找護士，護士也很快進來給病人套上氧氣罩，之後病人就換病床了。我心驚，如果我沒轉身看那位病人，何時有人發現她需要氧氣罩？

第三次入院媽媽中風，身體狀況急速下降

第二次住院的10天后出院，過了10天因不斷嘔吐無法進食再次入院，第三次入院住了一個月又5天，媽媽最後一次在沙登醫院的歲月。

第三次住院的隔天早上5點我起床檢查媽媽狀況，驚見隔壁床地上大一片血跡，大約有700ml血跡，那位病人坐在椅子上，仿若無知覺，我趕緊下床找護士求助，見到護士還沒說清楚，就看到該病人從椅子上站起來，向前跨了一步，踩到溼滑的血液直接倒地，躺在血泊中看著我，我當下驚得大叫一聲，兩位護士連忙衝來，看了情況找了4位護士、一名醫生協助該病人。幸好之後病人無大礙，當天就可出院。

第三次住院的前半段，還可以攙扶媽媽走路、唸佛、唸經、談話、下床稱體重和刷牙，之前都住一般病房，第三次住院隔天換到冷氣病房，媽媽幾番要求換到無冷氣病房，我因為太累太多事情處理沒有答應她，心想給她多蓋棉被就行了。入院一個多星期之後媽媽中風了，無法正常表達和行動。之後上網查資料發現冷氣容易導致中風，非常後悔沒有要求換病房。

媽媽中風後身體狀況急速下降，使用鼻胃管灌入藥粉、營養牛奶，常現幻覺，出現鬼神眾或牛頭馬面、陰卒用鐵鏈拖其他人下去，我只能照顧她，唸佛迴向給她，幫她擦身體按摩身體，兩個小時幫翻一次身體睡姿，讓褥瘡和身體透氣，睡氣墊床。

後半段時光太累，顧不了其他病人，他人有事只能請護士協助，媽媽換了幾次病床，最後一次換病床，對面的一個老伯伯病患，他的4名兒女晝夜輪流照顧他，他的小女兒跟我一樣辭職照顧，時間比較長，白天都是她一人照顧，那幾天我累得完全沒有跟對方交流，直到醫生宣佈媽媽無法再治療，我希望姐姐妹妹都能來探望媽媽，所以向她借照顧卡（一病人只能有一照顧者），所以也多了相互理解體諒，患難之中互相幫忙了。6月底媽媽嚴重便秘，在醫院一個星期痛得像癲癇發作，一直在抽搐，每一兩分鐘都抽搐一次，非常頻密，上網查了才知道中風病人沒有活動身體，很容易便秘，一個星期後才想到要用軟便劑幫忙通便，第一次用了9顆軟便劑，搭配按摩排出大量糞便，第二次用6顆，接下來每次兩三顆。這個方式雖然很有效但是媽媽很痛，痛得大叫出來。我們都是兩三人行動，其中一人負責按著她、安撫她。後來才知道吃瀉藥就可以了，不需要承受這麼多痛苦。

最後帶媽媽出院度過最後時光，媽媽回家身體一直很熱，忽冷忽熱、回家隔天早上跟我說痛到她入心入肺。也常常說要洗澡，回家第八天，7月6日下午和爸爸、姐姐一起幫媽媽洗澡，之前第三次住院一個多月都沒幫媽媽洗澡，不顧媽媽意願晚上送去馬大醫藥中心，插了7次針抽了兩大支血，打了無用的增加紅血球針（14天后有效），隔天早上（7月7日）醫生說毒素太高無法救可能4天會內死亡，下午胃出血流了400ml血，護士建議輸兩包血可是不保證媽媽能否承受，也許在輸血中死亡，最後我們選了不輸血，媽媽的心願是回家離世，中午看見媽媽的臉色呈黑灰色，我和姐姐都知道，死相相前。當天傍晚回到家，發現護士沒有做好止血流了一大片血，媽媽奄奄一息，無法言語了。我念臨終祈願文給媽媽聽。姐姐對媽媽說：“媽，醫生說你沒得救了，我們現在唸佛，你心裡跟著念，只能跟著阿彌陀佛走，其他人都不要跟，好嗎？”媽媽難得點了一下頭，我們幾姐妹還有爸爸向媽媽一一道別，當天晚上10點43分媽媽告別這世界了。媽媽往生的5天后，沙登醫院的那位老伯伯也往生了，老伯伯是回家後過世。老人家都經不起洗腎的折騰，更辛苦。希望大家多留意家裡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