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少傑／把一整個童年收在櫥櫃裡
在家閉關久了，總得找事情做，最近有一部Netflix韓劇《Move to Heaven：我是遺物整理師》，至今仍不敢點擊來看，生怕有些淚水一旦開始流淌了，就很難再停止。然而父母親已經離開快一年了，該處理的文件也需要找律師辦一下，因此約了姐姐一起進去父母親的房間打掃，並好好收拾房裡的雜物。由於很長一段日子沒有打開房門，地上和櫥櫃上都有大量的老鼠屎和蟑螂屎，我們先將這些髒東西清理後，再逐一將爸爸書桌、櫥櫃和抽屜全都打開，看看有哪些東西是可以丟棄的，哪一些是要留下來的。
父親曾交待當他離世後，房裡的鐵書桌上端抽屜裡，有一把鑰匙是用來打開他的大櫥櫃，櫥櫃裡右邊的隔間收著全家最重要的文件與物品，因為曾經被人撬開偷竊過，父親在鎖口附近加上許多的釘子，以防他人再次撬開偷東西。打開父親的大抽屜，裡頭最多的就是一堆一串串的鑰匙和不知名的小零件，從各個物件拆下的配件，父親可能覺得以後可以再使用，就習慣地將它們塞在抽屜裡，然而這些小東西，這一輩子再也沒有迴歸到適合它們的地方，最後也只能由我將它們丟掉。父親在他眾多收藏的物品中，瓶瓶罐罐的數量也不少，大大小小的鐵盒更多，似乎將多年吃過的所有餅乾、巧克力、月餅、糖果的鐵盒都完整地保留起來，有時他更將許多老工具，都存放在各個盒子裡，然而大部分的鐵盒都已經長滿了鏽，有些早已無法辨認，甚至根本打不開，目前只能擱置一旁，待閒暇之餘再來努力慢慢除鏽，打開來瞧瞧裡頭到底裝了些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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櫃子上有很多相簿，一本本橫跨好幾個年代的相冊，讓我們掉入回憶的迷霧中，父親愛拍照，自從有記憶開始，他總在各個節日或出門時，都會隨身攜帶相機。我家的相簿很多，除了家人的合照、個人寫真之外，最多的就是父親養的狗、汽車和摩托車的照片。父親喜歡為它們拍下很多照片做記錄，或純粹欣賞。以父親的個性，和他“以量取勝”的習慣，我家最高紀錄曾同時養超過三十隻狗，父親甚至為了它們而將後院改成狗場，每天用一個大飯鍋為它們準備糧食，相簿裡絕大部分，都是這些曾經在我家出現過的狗狗們！
在母親的櫥櫃裡有好幾本剪貼簿，裡頭滿滿貼著報章上剪下的食譜，有些純粹只是用來參考，有些則曾經在飯桌上出現過，裡頭還有一部分是母親手寫的食譜，大部分都是記錄那些過年吃的年餅的食材與分量。我們常常聽到關於“母親的味道”，原本想說找到了食譜就可以複製她的味道，然而看著熟悉的筆跡，卻怎麼也提不起勁去下廚，只怕吃了更想念那無法再嚐到的味道，沒有了母親的身影，再怎麼還原都已不是原來的味道。
姐姐說：“我們還是努力把那些文件找出來吧！”她多次嘗試將父親留下的多把鑰匙插入，終究還是沒找到那把可以打開的鑰匙。在姐姐失去耐性之前，我建議不如讓我試試？決定放棄那些屢試屢敗的鑰匙，唯有直接用工具撬開比較實際，在破壞行動開始之前，想說做最後的嘗試，就連鑰匙都沒插進去，就直接按下開關的鈕，原本堅實地扣鎖著的門把竟然輕鬆地被打開了，我和姐姐忍不住異口同聲地叫了出來，彷彿是父親在一旁目睹開鎖不順利的我們，實在看不下去，就直接幫我們將門鎖打開了。
找到了存放地契、護照、出生紙、摩托車證件等重要證件的文件包，櫃子裡塞放了滿滿物品，當我們慢慢地抽取出來仔細一看，發現那都是我們小時候的東西，爸媽幾乎將我們一整個童年，全都收藏他們的櫥櫃裡，一件都不捨得丟棄。我找到小時候的手帕、枕頭套、馬六甲旅行買的紀念品、用零食包裝換取的小玩具、撲滿、KFC塑膠小相機、獎盃和許多早已忘了的小物件，全都被爸媽塞在各個紙袋裡，收好。頓時間覺得這個櫥櫃猶如一個時光機，將我帶回童年時光，那一段段早已模糊的記憶，逐漸變得清晰。（突然清楚記得父親母親當時的髮型和他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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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晋这家潮州菜档口的蚝煎有温暖亲切的猪油香，好好地展现地瓜浆遇高油温凝结后的紧致与弹牙，蚝浓满口香，我还没来得及咽下，便竖起大拇指说好吃……
在外地人眼中，古晋市的毕打拿市场（Petanak Central Market）在早市收摊之后便了无生气，谁还会去那里呢？没想到一到傍晚，华灯初上，轿车一辆辆不约而同驶进市场旁空地停下。
下了车的人们，像寻芳客般义无反顾往窄小楼梯上走，莫非市场二楼另有玄机？当我抱着好奇也跟着当地友人往上走，发现果然别有天地。这些“寻芳客”，果真在寻“芳”，福建话“芳贡贡（phang-kòng-kòng）”的“芳”，意指香喷喷，二楼是熟食区，炒锅铿锵、油烟奔腾，客人迅速被不同美食所召唤，才正要开始热闹呢。白天与黑夜、寂寥与欢腾、楼下与楼上，这强烈反差升起一股魔幻感。
一个楼层分两大区，朋友带我绕了一圈，场域广到差点找不到来时路。有专做小吃、专做热菜、专卖点心的档口，每家店以铁栅栏相隔，像住宅区的住户那样，打烊时要关铁门上锁的。朋友说：“一区是周一休、一区是周四休，无论何时来都不会扑空。”
市场外是波光粼粼的砂拉越河，河畔袭来凉风，白天的燠热散去、压力释放，迎来美景与美食。
我当地朋友的老公，人称老林，是潮州移民后代，他毫不迟疑地走向一家专做潮州菜的档口前。像台湾海产摊那样，没有制式菜单，菜单是跟店家共同讨论出来的。他先点了鲈鱼，“今天的鲈鱼好。”店家强化他的选择。接下来选烹调法，煎、煮、炒、炸？店家推荐做酸菜半煎煮，先煎后煮，鱼肉能更容易吸入汤味。
另外他又点了蟹肉玉米、马尼菜炒蛋、茄汁炸米粉，转头问我：“你想加点什么？”我想，蚝烙是潮汕菜，古晋有潮州移民后代，潮菜到了古晋变什么样呢？我上回在古晋吃过一档创意蚝煎，简直像蚵仔饼干，令我啧啧称奇，这回想看看其他档口的蚝煎如何。
我答：“蚝煎。”
他马上说：“好，这个好，古晋的不一样。”他语气中带有赞许的意味，仿佛我补上了他漏点的菜，也仿佛在肯定我是识货的。老林是我朋友的朋友的先生，关系牵得有点远，然而我感觉在选了蚝煎的那刻，饕客间的电波连上线，我们距离一下子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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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蚝煎有温暖亲切的猪油香，好好地展现地瓜浆遇高油温凝结后的紧致与弹牙，蚝浓满口香，我还没来得及咽下，便竖起大拇指说好吃。
闽南称蚝煎，潮汕称蚝烙，我在潮汕吃过两款蚝烙，一种是餐馆菜，保有料、形、香——蚝多、形圆、芳香，外酥内软而不油。这能衬起价格，但像在吃韩式海鲜煎饼，少了地瓜粉浆的拉扯感。另一种专做观光客生意的半煎半炸，因为烙的时间长，油炸可以加快速度，然而油黑又含油重。
台湾蚵仔煎是小吃价，粉浆偏糊软，重调酱。闽南地区的粉浆用得少，用来黏合蚵仔与蚵仔间，自有它的考量。
而像古晋这摊这样，很单纯表达蚵仔、地瓜粉浆、油香，就像回到初衷那般自在、亲切，即便已经吃过许多地方蚝煎的我，仍然被它的纯朴所感动，犹如古晋给我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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