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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1:42pm 17/06/2021

范俊奇

沈从文

名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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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俊奇 | 沈從文對這個世界無話可說

有一年,春節剛過,沈從文剛剛結婚,婚姻就觸了礁,竟愛上了仰慕他的讀者,一個長得比他妻子張兆和還要漂亮的家庭教師高青子,沈從文於是愁眉深鎖地冒著寒風去找林徽因,要林徽因給他的愛情把脈開方……

倒是這話,我是樂意記下來的。記下來將來提點我自己。沈從文臨終之時,悽然一笑,只留下一句,“我對這個世界沒有什麼好說的”——這話說得真好。彷彿什麼都沒說,但其實已經把一生都說滿了。就好像幕徐徐落下,曲終人散,劇院外頭如注的豪雨已經停歇,不知哪位粗心的觀眾匆匆落下的一把油紙傘,正擱在座位邊上,孤伶伶的,可誰也不會去追究這把傘的身世,只把它當作戲演完了之後忘記收進後臺的一件道具。沈從文也一樣。從那個時代穿過來的人,現在轉過頭回望,誰不都只是裝點了那個時代的一件小道具?我從不刻意去記得沈從文的名字是不是一連兩年都出現在諾貝爾文學獎的候選人終審名單當中;也不刻意去求證諾貝爾文學獎的終身評委員馬悅然是不是說過:“如果不是沈從文逝世,中國早24年就把這個獎拿回來了。”我只記得,林徽因比沈從文早離開人世32年,那時候她躺在病榻上,還時常跟人談起《邊城》,感慨地說,“這才叫做小說”——而她撒手大去之際,口裡輪番懸著的幾個名字,其中一個是沈從文。沈從文是懂得愛的,是他教會了我:剋制,其實也是愛的一種。而且比愛矜持。而且比愛恆久。所以我一直沒有忘記沈從文說過,“只有林徽因,才是《邊城》最好的讀者”。她讀懂了《邊城》,更讀懂了沈從文。因此我始終相信,沈從文心裡是藏過林徽因的。但那份壓抑著不准它瘋長的情愫,既如兄妹,又如知己,到頭來也就只能到喜歡為止。這也是為什麼,沈從文每次聽到別人對他說起林徽因如何欣賞他的才情,如何喜歡他的作品,就內心一陣竊喜,高興得把眼睛都給笑彎了,彷彿贏得了林徽因的喜愛,就等於贏得了全世界,得不得到諾貝爾獎又算得了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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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
沈從文與張兆和。
沈從文與張兆和。

後來吧,沈從文都80出了,去世前3年,出版社打算重新推出林徽因詩集,內封上的書名,正是沈從文的字跡——沈從文一生不肯在人前落下的愛的痕跡,終於在他留給林徽因的最後一行字,一撇一捺,輕輕地洩露了出去。後來有一年,我在北京前門南大街一家書店漫不經心地讀林徽因的詩集,裡面有一首,她依稀是這麼寫的,“我永從你中間經過,但我們彼此交錯,並未彼此留難”——不知道為什麼,電光火石,我乍然看見沈從文年輕時穿著藍毛葛的夾袍,掛一副圓形眼鏡靦腆腆的,一張鄉下人憨直的笑臉在詩句裡一閃即過,而竟然不是徐志摩,不是徐志摩——雖然我知道,浪漫成性的徐志摩,第一次見到沈從文,就忍不住在他面前朗讀寫給林徽因的情詩,甚至明明自己已經結了婚,還明目張膽地對林徽因展開追求,還慫恿沈從文把他對林徽因的愛寫進小說裡。沈從文是一個只在鳳凰縣念過幾年書,文化程度低下的湘西人,恐怕不容易理解像徐志摩和林徽因,還有梁思成和胡適,他們這些喝過洋水散步過塞納河也甘心在康橋做一條水草的知識分子,對愛情的開放,原來可以任意妄為到這種地步。

可既然是才子,難免特別多情。有一年,春節剛過,沈從文剛剛結婚,婚姻就觸了礁,竟愛上了仰慕他的讀者,一個長得比他妻子張兆和還要漂亮的家庭教師高青子,沈從文於是愁眉深鎖地冒著寒風去找林徽因,要林徽因給他的愛情把脈開方——林徽因見了滿臉憂愁的沈從文,竟泛起母性的憐愛,可沈從文的妻子張兆和偏偏也是她喜歡的人,當時夫妻倆在北平中山公園的水榭結婚,沒有儀式,沒有主婚人,也沒有證婚人,即便是婚房也只有空溜溜的四面牆壁,沒有任何新婚的擺設,就只有床上罩了一張手工精製的錦緞,上面繡著喜氣騰騰的百子圖,那還是林徽因和梁思成專程給他們送的,這才多少添了點新婚的氣氛——因此林徽因只得沉下臉,對沈從文又是低聲叱責,又是好言勸誘,要沈從文懸崖勒馬,不準把張兆和給氣走。

但不管怎麼樣,林徽因和沈從文其實才是兩個最相似的人,沈從文從林徽因身上看見最坦蕩的他自己,林徽因也在沈從文身上發現自己的嚮往和壓抑,因此他們總會在彼此交錯的時光裡相視一笑,疼惜對方就好像疼惜著自己,所以沈從文要是一發不可收拾地愛上林徽因,對我來說終究是合情合理的——你怎麼能夠阻止一個人愛他自己呢?

還好沈從文的婚外情只維持了8年。之後他為了迷信愛情而流失的理性,終於又回到身邊。而張兆和之前在戰爭爆發的時候死活都不肯隨沈從文到昆明,因為知道他和高青子的關係還沒撇清撇淨,現在沈從文落得形單影隻,加上身體不好,她一時心軟,才答應回來照顧。記憶之中,年輕時候沈從文追求三姐張兆和也著實費了一番心思,因為他倆怎麼說都門不當戶不對,張兆和是富商之女,驕橫跋扈是免不了的,而沈從文則是為了要擺脫貧窮而跑去當兵的湘西客,兩人的背景差距,猶如雲泥,可沈從文堅持不斷,一天一封情書,與其說張兆和後來漸漸喜歡上沈從文這個人,倒不如說張兆和最後慢慢愛上了沈從文的文字更為恰當。

就好像後來沈從文去世了,白髮蒼蒼的張兆和把自己掩埋在沈從文留下來的書信和文稿之中,安靜而哀傷地編撰沈從文的遺稿,半晌抬起頭,發現歲月已經一聲不響地靠攏過來,在她的眉目之間泛起好大一片霧靄,她這才絲絲點點,計算起她和沈從文的過去,惆悵地說,“過去不知道的,現在知道了;過去不明白了,現在明白了,原來我並不完全理解他,也不知道他和我相處的這一生,究竟是幸福還是不幸——”我看過張兆和年輕時的照片,皮膚簡直就是我們現在流行的蜜糖色,笑容燦爛得像一隻驕陽下準備啟航的風帆,舉止爽朗,風光明媚,是學校的校花,也是運動場上的健兒,曾經奪得女子全能第一名,男孩見了幾乎沒有不隨在她背後溜溜地打轉的。可後來她老了,神情憔悴了,但笑容還是一樣的燦爛,我記得瑞典的漢學家倪爾思,來回北京好幾趟,拜訪晚年的沈從文,那時候沈老患上腦血栓,身體部分癱瘓,但思路還是十分清晰,對答誠懇而得體。沈老是個謙虛的人,即便他的作品在瑞典有一大票年輕讀者在追讀,但他依然客氣的說,“我的文化程度連中學都沒機會念上,跟那些放洋回來的新派作家是遠遠不敢相比的。”而且老愛說他的作品都只是習作,不夠磅礴不夠大氣,登不上大雅之堂,可在我看來,沈從文的文字灼如麗天,節奏錚亮而明快,到現在讀起來,也絲毫沒有時代的隔膜感。而那時候,沈從文住在北京崇文門東大街的一座公寓,顫抖著聲音,回答倪爾思的提問時說,“我對濫用權力特別厭惡,總是同情受到壓迫的人。”眼淚隨即就冒了上來,張兆和於是馬上就將手輕輕地覆蓋在他的手背上,讓他感覺到被支持的力量——我忽然記起有一次在上海喝咖啡,廣場上配合一場文化活動,播出一段陳沖朗誦日本詩人谷川俊太郎寫的一首小詩,“活著,現在活著,是敢哭,是敢笑,是敢怒,是自由——”而現在回想起來,真正的活著,是我看見兩個人的靈魂在依偎,是我看見張兆和的手溫,全心全意地傳到沈從文的身上,是一個人的心跳,跳到另一個人的身上。

而我喜歡張兆和,是喜歡她身上有股颯爽的英氣,跟林徽因的精緻秀氣,甚至和高青子的色如春曉,畢竟是不同路數的。我看過張兆和代沈從文寫給三聯書店的信,字體真正好看,灑脫俊逸,跟少女時候的她幾乎一個模樣,她在信裡詢問起《沈從文文集》的樣書,想確定出版社會給作者預留多少套?如果作者想多訂若干送親友,會否另給優待?印象之中,她用字謙虛誠懇,明明寫的問的,都是瑣瑣碎碎的小事,但字裡行間,隱約透露她不卑不亢的氣質。還有一次,瑞典推出沈從文的短篇小說和散文選,書名取得也好,就叫作《孤獨與水》,這兩種生活形態,恰恰都是把沈從文的一生給架構起來的——適當的孤獨,是維持尊嚴的一種方式;而把自己活得像水一樣,亦剛亦柔,既可流散,也可攻擊,隨時順應不同的俗世變化,其實才是一個人真正的本事。我特別喜歡封面設計上的四個中文字,那是張兆和的書法,柔中帶勁,欲說還休,那字體看上去就像是一截濃縮的人生,讓人想起沈從文從文革走來,被批判被勞改,一度因精神過度壓抑而崩潰,好幾次自戕未遂,以及沈從文曾經情深如海,借文字的澎湃,對張兆和訴說愛的遼闊,說他“一輩子走過許多地方的路,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形狀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至少我們都記得,在沈從文的愛情最豐饒的時候,他遇上過日子正當翠綠的張兆和——寫詩的人老了,走了,湮滅了;但詩裡的少女永遠不老,因為有時候愛情,一瞬就是一生,即便那一生,到後來很可能就只活成一個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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