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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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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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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9:00am 29/06/2021

黄良康/沙登没有海

作者: 黄良康

从南方边陲返回京郊以后,她喜欢上边城的海了。她时常说“沙登没有海”,繁华京城没有一望无际的海,只有一片令人泥足深陷的物欲沼泽。那晚她在丽都海滩上望向海峡对岸的国度,她说想过去对岸走走。我耸了耸肩,转头望向了长堤的方向。关卡检疫大厦依旧灯火通明,惟独少了人气。隔着一条狭长的海峡,那头的人出不来,这头的人过不去。就如同夜观星与海的我们,并肩而坐,相望无言,任由冰凉的涨潮海水拍打着脚丫。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她隔日要北返京郊的家里,我亦随她而去,心境却是迥异的。于她而言,这不过是她浮生偷得半日闲,享受在南方放逐自我的寥寥数日;而那却是我背负了乡愁与行囊,在往后一年半载浪迹京城的岁月。临行前,我望了望边城的背影,再望向了她。双鱼要离开海边,回去没有海的沙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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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的巴士与丽都海滩渐行渐远,蔓延在她内心的海水似乎亦随之退潮。在燕行的路上,我耷拉的脑袋轻轻地搁在她的肩上,孤悬半岛与岛的心似乎在此时此刻得以相连。她默不作声,任由我倚肩沉思;我亦默默不语,仿佛是在丽都海滩一情一景的复刻再现。或许心还留在遥远南方的海边。她喜欢海,或许她真的是一条鱼呢。

回到京师以后,我轻轻挑起了这尾鱼的尾鳍,豢养在鱼缸里。我注视着她,她时而欢快,时而苦闷,时而欣喜,时而悲伤。她不时轻拨尾鳍,引得水面一阵波动,我心亦随之摆荡,一颦一笑皆牵动我心弦。

她俩同是双鱼座,我在没有海的沙登豢养了两条鱼,一尾名曰“曾经”,一尾名唤“现在”。“曾经”是我生命中的第一尾双鱼,我曾经珍爱着这尾双鱼,兴许是经受不住我的感情,某一日她奋力一跃,脱离了鱼缸的束缚,消失在没有海的沙登。后来听说她游入了边陲的南城,我却再也不曾见过她,已然相忘于江湖,既使曾经在泉枯的湖底相濡以沫。

“曾经”游离于我的世界太久了,我几乎已然忘却她摆动尾鳍的身姿,依稀记得“曾经”幽幽入我梦,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地喃喃自语,我却听不见她的声音,化作一圈又一圈的气泡在水中攒动,最后随着“啪”的一声,消散在梦境当中。

“现在”徜徉在鱼缸里,最近的她不甚愉快,我偶尔在鱼缸里投下石子,掀起了一阵阵的涟漪,病怏怏的她却无力地躺在鱼缸里随波逐流,任由水波拍动身躯,生命的满腔热忱似乎已沉入了水底,纹丝不动。我焦急地摇动了她,深怕她因此沉沦不起,惟效果甚微。无计可施之下,我挑起她的尾鳍,把她拉出水面,摆脱了一成不变的鱼缸,摆脱了没有海的沙登,摆脱了物欲横流的京城沼泽,任其徜徉在精神世界中无拘无束的海里。

我双手托着她,任凭其游入大海里。站在岸边俯视着她,她待在水里仰望着我,相视两无言,她一甩尾,往海的深处游去。她越游越远,渐渐地消失在海平线上。或许对她而言,自由地在海洋里畅游才是生命的真谛。窄小的鱼缸限制了她的想像世界,无垠的大海才是她的向往。

我站在岸边,望着早已远游于深海的她,宛如当年目送“曾经”的背影,一别即再无相见之日,这是我未曾想过的。我总觉得“现在”的她畅游在深海里,会厌倦沉闷且无趣的生活,自然不愿再回到鱼缸的束缚当中。

伫足于海滩,波光粼粼的海平线上似有涟漪阵阵。我遥见她正回来。她徐徐游来,在我跟前停下。她以为的海洋看似波澜壮阔,实则百无聊赖。她在深海遇见了不少的鱼,奈何两鱼相遇,张嘴欲言,却只吐出泡沫几许,宛如“曾经”的梦呓。

“深海的鱼都不理解我。”她嘟囔。

“只有我了解你。”我笑着接话。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乎?”她一摆尾,在我面前甩了一圈,在水面上画出了漂亮的弧度。

我没把她挑起来,鱼缸也不是她的归宿。我想起那天带着她横跨逾百公里来观沧海,也在城市绚烂霓虹的映衬下眺望海峡,长在没有海的沙登的双鱼似乎很放松。

在这之后,我仿佛在没有海的沙登见到她摆尾游曳的舞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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