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少傑／衝一杯孤獨的咖啡
酷熱的天氣，加上馬來西亞的疫情走勢，每一天醒來總是腦袋空空，毫無動力的去做任何事情，除了繼續待在家頹廢，網絡上友人之間的問候基本上都是“你接種疫苗了嗎？”取代“你吃飽了嗎？”最近常常有這樣的錯覺，或許是關閉在家的日子長了，懷疑是不是隻有自己一人獨自守在屋中，而其他人卻是自由自在地外頭活動？關了那麼長的時間，似乎只是延長了寂寞，並無助於降低本國的感染數目，然而現實中許多悲痛的消息不絕於耳，提醒我們，只有繼續活著，才看得到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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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如此才努力把每一天當作最後一天來過，細心地為自己一個人準備三餐，挑選合適的食器變成每天最重要的節目之一，拍張照片上傳社交媒體，也只是為了告訴親友們我還活著，如果那一段日子再也沒有更新狀態或圖片，或許我已經悄悄地離開了。
獨居有時會讓人覺得被世界遺棄，在朋友圈中有些人也跟我一樣，自己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消遣枯燥的生活，尤其是面對這些漫長的居家日子，在幾面牆的包圍之下默默活動著。翻看2014年在中國參加培訓課程時所購買的書《一人食》，書中有一篇關於“手衝咖啡”作者這樣寫道：“多，不一定就是好，一個人，不一定就是孤獨。”“人的內心很奇妙，有時候渴望孤獨，有時候又害怕孤獨。”
孤獨是一個很奇特的東西，它就像是我家門前種的咖啡樹，在盆內逐年地長大，後來更是開了白色的小花，也結出零星幾顆咖啡紅果。小小的紅色果子顯然不夠營養和水分，幹扁得讓人心疼，這幾顆果子和散落一地葉子，持續叫我每日為它澆水掃落葉。這樣又過了一年，咖啡樹長高了一些，果子也多了幾顆，我持續幻想有一天可以用它來衝一杯咖啡，仔細品嚐用時間種出的味道。然而孤獨是什麼？孤獨是用了很多心思去排遣而無法驅除的那團迷霧，它有時更像是一杯過酸的咖啡，其實它並不苦澀，而是那嚥下去後卻非常懊悔的心情，一種永遠都無法戒除的癮。
關於手衝咖啡好不好喝，《一人食》的作者這麼說：“好喝最重要。和生活一樣，自己覺得愜意最重要。”我同意“愜意”確實比“好喝”更重要，因為好不好喝的定義非常模糊，到了某一個年紀唯有忠於自己的味蕾最重要。最近咖啡豆喝完了，就連庫存的V60濾紙也耗盡了，唯有翻出舊日收藏的日本老濾壺來衝咖啡，之前因為黃色的小壺有點小而派不上用場，現在只衝一人份的咖啡，黃色小壺重登舞臺，陪伴我在家枯燥的防疫日子。
每天下午煮水、磨咖啡豆、折濾紙、衝咖啡、喝咖啡、洗杯子……，這些步驟變成一種習慣，咖啡的香氣瀰漫在空中，手衝咖啡淡淡的苦味會在喉間停留一陣子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變成一種舒服的舌尖感受，它彷彿清洗了口腔中其他複雜的味道，只留下苦澀後回甘的細微滋味。喝咖啡的過程像是一個少年成長的過程，從叛逆到妥協，從濃郁的espresso到手衝咖啡，從深焙火候的混合豆到淺焙的單品咖啡，人生就這樣在微酸和微苦的滋味中慢慢地醒來，品嚐每一個階段的變化，喝下每日生活中比咖啡更苦澀的工作和挑戰，甚至有時忘了喝它的理由，卻經常以它為藉口，作為邀約相聚的最好藉口。
屋外的野花長得越來越茂盛，幾乎將鄰居廢棄的車子掩蓋了，車子的兩旁開滿白色的小花朵，在悶熱的空氣中散發一絲絲視覺上的涼意，鄰居阿姨總會在傍晚太陽沒那麼熱的時候出來，在清理雜草和翻鬆泥土之餘，偶爾跟我閒聊村子裡發生的一些近況，阿姨說她確診的遠親去世了，叫我要一個人在家更要小心，並囑咐我有什麼事情記得告訴她，雖然幫不上什麼忙，說完又趕緊取出膠管澆水，水滴在葉子上短暫停留，不一會兒就會蒸發，就像是世上所有的人事物一樣。
咖啡豆喝完了可以再買，濾紙用完了也可以上網添購，但是那些一起喝咖啡的朋友們啊！我們卻無法為彼此的下午時光添加話題和笑聲，一個人在家就只能用僅有的器具，衝一杯孤獨的咖啡，親愛的朋友們，什麼時候我們可以再次相約一起喝咖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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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晋这家潮州菜档口的蚝煎有温暖亲切的猪油香，好好地展现地瓜浆遇高油温凝结后的紧致与弹牙，蚝浓满口香，我还没来得及咽下，便竖起大拇指说好吃……
在外地人眼中，古晋市的毕打拿市场（Petanak Central Market）在早市收摊之后便了无生气，谁还会去那里呢？没想到一到傍晚，华灯初上，轿车一辆辆不约而同驶进市场旁空地停下。
下了车的人们，像寻芳客般义无反顾往窄小楼梯上走，莫非市场二楼另有玄机？当我抱着好奇也跟着当地友人往上走，发现果然别有天地。这些“寻芳客”，果真在寻“芳”，福建话“芳贡贡（phang-kòng-kòng）”的“芳”，意指香喷喷，二楼是熟食区，炒锅铿锵、油烟奔腾，客人迅速被不同美食所召唤，才正要开始热闹呢。白天与黑夜、寂寥与欢腾、楼下与楼上，这强烈反差升起一股魔幻感。
一个楼层分两大区，朋友带我绕了一圈，场域广到差点找不到来时路。有专做小吃、专做热菜、专卖点心的档口，每家店以铁栅栏相隔，像住宅区的住户那样，打烊时要关铁门上锁的。朋友说：“一区是周一休、一区是周四休，无论何时来都不会扑空。”
市场外是波光粼粼的砂拉越河，河畔袭来凉风，白天的燠热散去、压力释放，迎来美景与美食。
我当地朋友的老公，人称老林，是潮州移民后代，他毫不迟疑地走向一家专做潮州菜的档口前。像台湾海产摊那样，没有制式菜单，菜单是跟店家共同讨论出来的。他先点了鲈鱼，“今天的鲈鱼好。”店家强化他的选择。接下来选烹调法，煎、煮、炒、炸？店家推荐做酸菜半煎煮，先煎后煮，鱼肉能更容易吸入汤味。
另外他又点了蟹肉玉米、马尼菜炒蛋、茄汁炸米粉，转头问我：“你想加点什么？”我想，蚝烙是潮汕菜，古晋有潮州移民后代，潮菜到了古晋变什么样呢？我上回在古晋吃过一档创意蚝煎，简直像蚵仔饼干，令我啧啧称奇，这回想看看其他档口的蚝煎如何。
我答：“蚝煎。”
他马上说：“好，这个好，古晋的不一样。”他语气中带有赞许的意味，仿佛我补上了他漏点的菜，也仿佛在肯定我是识货的。老林是我朋友的朋友的先生，关系牵得有点远，然而我感觉在选了蚝煎的那刻，饕客间的电波连上线，我们距离一下子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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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蚝煎有温暖亲切的猪油香，好好地展现地瓜浆遇高油温凝结后的紧致与弹牙，蚝浓满口香，我还没来得及咽下，便竖起大拇指说好吃。
闽南称蚝煎，潮汕称蚝烙，我在潮汕吃过两款蚝烙，一种是餐馆菜，保有料、形、香——蚝多、形圆、芳香，外酥内软而不油。这能衬起价格，但像在吃韩式海鲜煎饼，少了地瓜粉浆的拉扯感。另一种专做观光客生意的半煎半炸，因为烙的时间长，油炸可以加快速度，然而油黑又含油重。
台湾蚵仔煎是小吃价，粉浆偏糊软，重调酱。闽南地区的粉浆用得少，用来黏合蚵仔与蚵仔间，自有它的考量。
而像古晋这摊这样，很单纯表达蚵仔、地瓜粉浆、油香，就像回到初衷那般自在、亲切，即便已经吃过许多地方蚝煎的我，仍然被它的纯朴所感动，犹如古晋给我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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