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從內到外都是小丑，你就會越做越快樂。

十八般武藝集一身，葉康輝說，那些sure-fire（肯定成功）的橋段換來笑聲並不出奇。倒是演出後，小朋友急急忙忙找來紙張畫下他的樣貌，寫上“謝謝你小丑”，或道一句“我很喜歡你”，能立馬把他融化。這時，同為人父的他會多釋出一份關愛，鼓勵小朋友。

他很珍惜這份與觀眾、小朋友的奇妙關係，而且似乎只有戴上紅鼻子、化起妝的小丑專屬。試想，初次見面的陌生人，會那麼毫無距離的親近你，喜歡你嗎？到校園表演，小丑宣導的衛生知識總是比老師父母苦口婆心有效。每次到醫院當關懷小丑，病人、家屬、醫生、清潔工友都投以友善的眼光。這時，簡單一句“你好嗎？”，對方就會滔滔不絕。小丑變成值得信賴的對象，讓人願意吐露一切心聲。

慢著，這麼聽來，人們認識的是“小丑”還是“葉康輝”？職業小丑難道只是躲在濃妝後的無名氏？

葉康輝會心一笑，很有自信地說，“21年了，我就是小丑，小丑就是我。你認識雪球小丑，其實也是認識我。”

曾陷入迷茫，遇大前輩喚醒內心的小丑

這要從小丑的入門談起。創造一個全新的小丑角色得經營很多細節。例如葉康輝的“雪球小丑”定位在5歲；取名“雪球”，一來在炎熱的馬來西亞很嚮往下雪，二來自喻像球一樣圓滾滾的。

再來，這個小丑是白臉小丑（White face）、彩面小丑（Auguste）、乞丐小丑（Tramp或Hobo）還是丑角（Character）？再深入一點，這是要講話還是不講話的？有什麼口頭禪、專屬動作、站姿、妝容和服裝？形象塑造得越仔細，角色就越鮮明。但，這都還只是形象。

“小丑形象很容易完成，第二步是如何喚起內心的小丑？”葉康輝說，每個人心中都住著一個小丑，不是指天生滑稽搞笑，而是內心最童真、純真，不受社會規矩枷鎖的一面。有些小丑花了10年才找著，他也不短，前後五六年。茅塞頓開，是好多年前在新加坡的一場國際小丑營。

當時全球各地有名、無名、資深、菜鳥的小丑齊聚一堂，有化妝、魔術、角色塑造、布偶、雜技、話劇等工作坊。若是初出茅廬的葉康輝，定不會錯過任何一項課程，最好能學齊所有前輩的法寶。不過，那時他已經出道幾年，開始陷入迷茫。

資訊系統工程系畢業後，他被啟蒙老師Allan Yong領進門，開始職業小丑生涯。自小學5年級第一次觀賞表演後，他就對小丑很感興趣，常想若有機會，一定能比臺上的小丑表演得更好。可是入了行，有了家庭，生活壓力漸漸大了，社會眼光又不是那麼認可小丑，腦子不斷閃過放棄念頭。

就在小丑營上，他遇見一對七老八十的美國小丑夫婦，盛裝打扮參與遊行。葉康輝忍不住湊上前問，“請問你們當了小丑多少年？”“55年。”

眼前這對不顧行動不便，克服時差，從美國遠道而來的夫婦，就是他尋覓多時的答案。從他們身上，葉康輝看到一股非做不可的熱忱，那才能讓人克服一切，做自己熱愛的事。“他們也沒說什麼感人的話，但我內心的激動是無與倫比的。他們的存在，給了當時的我很大的鼓勵。”

小丑營後，葉康輝豁然開朗，“當你找到內心的小丑，你會越做越快樂。”他認為，純粹把扮演小丑當生計的人，也許會邊工作邊埋怨，期盼時間到就收工卸妝，最好不要被人認出。不就是“人前歡笑人後愁”嘛……

但當內心的小丑與自己合二為一，腦袋會通過小丑角色做很多天馬行空的事。有一回他在怡保一家購物商場，拿著乾淨的馬桶搋子，一邊喊一邊到處黏在牆上“噗”一大聲，非常惹笑。這麼瘋狂的舉動，會否是你想做卻不敢做的呢？

最難忘探訪兒童癌症病房

小丑生涯21年，葉康輝出入大大小小場面，也經歷過很多意想不到的事。例如，被疑似有小丑恐慌症的婦女追打；街頭表演時突然被執法人員“抄家”，搞得他狼狽而逃。

有一回到醫院當關懷小丑，他穿梭普通病房逗樂大夥。護士長問他有沒有空到樓上的兒童癌症病房，他二話不說答應。一上樓，他見著一對夫妻，照舊開朗地問候“你好嗎？”對方冷冷回答“你覺得呢……”他一時不察身在癌症病房，小朋友的病況都較嚴重。有些掉光了頭髮，有些拖著吊瓶驅前看他表演，還有個小孩插著管，聲嘶力竭地想與他說話。

葉康輝結束表演，回到車上卸妝，心情久久不能平復，哭了。他花了一兩個月時間才慢慢做好心理建設。再回到醫院當關懷小丑，他更能應對眼前各種病況，給予他們適當的歡樂。這次，護士長特別邀他到4號病房，見見一個9歲小男孩。

葉康輝深吸一口氣進入病房，看見很多佛像，小男孩全身蒼白，熟睡著。母親收拾眼淚對他微笑說，孩子從沒看過小丑，但知道今天小丑會來。說完，她拍拍孩子，“小丑叔叔來啦！”

原來小男孩時日無多，靠嗎啡抵抗身體的痛楚，大部分時間熟睡著。過了表演時間，葉康輝仍待在病房等他醒來。只是他一醒來，又痛得受不了，立即按下按鈕自動注射嗎啡止痛，又深深睡去。這時，小男孩的親戚陸續到來，葉康輝識趣離開，把時間還給他們一家。

這是影響他至深的一場“演出”。

堅持小丑健康形象，最喜歡“經典小丑劇”

葉康輝的舞臺遍佈購物商場、生日派對、街頭、校園、各類型商展、醫院、教會等。當然，客人的要求他得盡力迎合完成，但限制級的內容就恕難從命。他強調，小丑是乾淨的娛樂，而且對小朋友影響極為深刻，形象不容破壞。

不過，表演過那麼多場次，雖然都很專業、很滿意，卻不是他最喜歡的演出。他還是鍾情“經典小丑劇”（classical clown act）。就像馬戲團裡兩名小丑合作無間，以誇張的表情和肢體動作互拋笑料，互相砸派，你追我逐鬧到觀眾席去。

曾經，他和搭檔組成的Beautyfoolss在教會演出這類劇碼。那個搭檔也是他的太太李傑欣。懷孕後，李傑欣暫停演出，現在就等5歲的老么再大一些，Beautyfoolss才考慮重出江湖。

不過，葉康輝也沒閒著，某天心血來潮，花了近4000令吉從英國訂購了一個18公斤，85公分高的雜耍大球。有次從椅子跨上大球，球馬上滾向左，他倒向右撞傷肋骨。想當初騎7呎高的單輪車、踩高蹺都不是問題，這回卻駕馭不了大球。

過了一陣子，葉康輝才克服恐懼，再次嘗試站在大球上，某天早上就成功平衡了。當小丑，他也有自己藝術追求。“如果只是符合人們的期待，不就失去了自我和樂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