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道:李佳憓
東京奧運會熱血落幕後,馬來西亞在本屆殘奧會以3金2銀圓滿收官,創下史上最佳成績。儘管殘奧會的關注度不及奧運,但無論輸贏,運動員們皆在不完美的身體及人生逆境中締造不平凡的傳奇。
本報記者視訊訪問硬地滾球銀牌得主周偉倫,帶大家認識這位一戰成名的男孩,背後無畏迎戰生命難題、終於站在奧運頒獎臺上綻放光芒的故事。
一出生就被診斷腦癱
偉倫一出生,就被醫生診斷患有腦癱。腦性癱瘓(cerebral palsy)最常發生在嬰兒出生之前,因腦部出現損傷導致肌肉張力或姿勢障礙,影響四肢和軀幹活動。
“其實我全身都不方便,腳和手會僵硬和萎縮,穿衣服的時候會比較慢,換有紐扣的襯衫也很吃力。”
偉倫說,自己從小在行動上不像其他人那麼靈活,肌肉也不太有力量。“只要坐上了輪椅,很多事情都會變得不方便。比如遇到樓梯、溝渠或斜坡太高的地方就去不了,太窄的空間也進不到。”
往事猶如過眼雲煙無需重提
偉倫出生於柔佛新山,沒有兄弟姐妹,4歲的時候被母親遺棄轉由公公和姑姑照顧。他依稀記得自己跟公公的關係不錯,只是後來因為某些原因無法繼續照料,於是偉倫年僅9歲被送到了殘疾人之家。提及人生遭遇,偉倫雖然心中有感但不願詳談,畢竟人這一生需要經歷很多事,對他而言,過去的有些事猶如過眼雲煙無需刻意重提,也不刻意去煽情。
年紀漸長,偉倫努力學習如何自理並瞭解到在艱難環境中成長不容易,即便是殘障人也還是得靠自己,有如大家所見到他帶點倔強的性格。“殘障人士很辛苦,但不管怎樣,長大後不可能一直希望有人幫我,萬一有天沒人可以幫我,我要怎樣?”
“所以我長大之後就理解到這個道理,想辦法如何繼續地生活。”
19歲赴隆自力更生 不理會異樣眼光
在朋友協助下,偉倫19歲時搬到吉隆坡自力更生,在一所特殊學校學習電腦技能,之後順利找到資訊工藝領域的工作,目前跟朋友一同住在斯里肯邦安。
也許,一些殘障人士的直觀感受是他們離健全人的生活很遠,因種種原因使得他們不太願意外出。針對這點,偉倫坦然接受自己與生俱來的不同,面對旁人的異樣眼光不加理會。
“我已經習慣了,像我們坐輪椅的人如果一直去想別人怎麼看,那麼一輩子就只能待在家不出門了。”
偉倫並不曾遭受公然歧視或不平等對待,但認為社會一些無障礙措施其實不夠友善。他舉例:“我通常遇到很多廁所的無障礙措施設計不太對,不是說空間大就好了,還需要一些扶手啊、用水設備等。”他補充,一些健全的人甚至霸佔使用殘障廁所,讓他只能在外面等。
儘管諸多不便,偉倫認為身障者是有缺陷,但不代表什麼事都做不到,相反地能很好照顧自己。他向其他身障者喊話:“我知道外面有很多人跟我一樣有缺陷,但我想說,敢敢地出來!不用怕人家嘲笑啊或什麼,就敢敢出來,哪怕有一天你也可以參加這項運動,然後得獎呢?”
老師介紹與硬地滾球結緣
偉倫是在老師介紹下與硬地滾球結緣,這是他人生第一次接觸運動。“剛好我的殘疾等級適合玩硬地滾球,我就傻傻地去玩咯。”
在東京殘奧會上,偉倫參加的是硬地滾球BC1級男女混合個人賽,這個級別屬於運動員因協調性受損,導致腿、手臂、軀幹影響行動限制,但無需輔助設備抓球和丟球。
硬地滾球對痙攣患者或嚴重殘疾人士來說,是很好的鍛鍊,包括他們的思考能力、視覺、手力和力度的運用,偉倫也因此結識了其他項目的運動員,朋友變多了。
訪談過程中,偉倫嘴上平淡地形容硬地滾球只是遊戲,談不上非常熱愛,但一說到硬地滾球的專業,偉倫眼裡始終藏不住對這項運動的熾熱。
“硬地滾球看起來很簡單,但玩起來不太一樣,很考驗精準度的控制,還要謀略一些佈局,因為球會出現在任何地方,也會隨時被移動,需要靠選手自己的專注和準確判斷。”
偉倫曾參加馬運會表現不俗被國家隊慧眼看中,成功通過國家隊選拔後開始“半工半訓練”生活。回憶起當年的日子,他說:“很累是不會啦,但因為星期一到五都要上班,六日還要訓練半天,有時也會懶惰,不過我還是去了,從來沒有曠過工作和訓練。”
偉倫從2019年開始全職運動員生涯,於是向公司拿了2年的無薪假全力備戰奧運。至於未來會繼續往體育發展還是另有規劃,偉倫未有決定。
盼更多人關注硬地滾球
“我的目的就是要讓大馬人關注這項運動,因為之前幾乎沒有人知道。”偉倫帶著硬地滾球首次踏上奧運舞臺,為大馬贏得史上第一面獎牌。他自認不是一個容易興奮或情緒起伏很大的人,因此無論是比賽中或領獎時刻,偉倫的表情都很冷靜,不愛笑也不多話,被隊內人稱“沉默殺手”(Silent Killer)。
從默默無聞到一戰成名,偉倫成功讓更多人關注硬地滾球項目。在全國人民的掌聲下,很多人期待這位26歲的小將放眼追逐2024年的巴黎奧運會,甚至是2028年洛杉磯奧運會,不過,偉倫目前只想好好休息後再打算。
與教練亦師亦友
習慣獨處的偉倫與教練艾曼(Aiman Hafizi)從2017年相識,當時只是一對一的助手,但同齡的兩人很談得來,直到艾曼升格為教練後,彼此相處和溝通的時間變長也更有默契,成為場內是師徒、場外是好友的關係。
除了指導訓練,每次偉倫出國比賽,艾曼都會陪伴在側為他解決一切不方便問題,包括照料他的起居飲食,尤其是如廁的時候。艾曼平日也會打電話關心,確保偉倫得到很好的照顧。
“我也有幾個關係特別好的朋友給我最多鼓勵和支持,他們經常說,如果有什麼麻煩都可以找他們。”此次得獎,偉倫由衷感謝教練和好友,以及希望將這枚銀牌獻給他的團隊和硬地滾球運動。
活在當下更重要
9月3日,偉倫與一眾運動員從日本載譽歸國,多家媒體駐守現場接機的場面讓他受寵若驚。此外,他在社交媒體上也不斷刷到關於自己的新聞,首次受到高度矚目。不過,在這些榮譽和掌聲之下,他依舊跟著自己的步伐腳踏實地生活。
“我就是這樣普普通通地過生活。”偉倫的興趣就是睡覺、打遊戲、看動漫,比起不斷為人生設下明確目標,他覺得活在當下更重要。
腦癱病變是非進行性的,不會隨時間推移而明顯惡化。詢及是否會擔心身體狀況,偉倫表示:“我現在年輕是還可以的,但老了之後多少都會有影響,身體可能會變得比較僵硬或沒有力氣。”
人生有過低潮或懷疑自己嗎?偉倫先是靜默了幾秒,然後說,有些事自己心裡知道就好:“不管是大問題還是小問題,我們都要去克服或者跨過這些障礙,對我來說,沒有生活是容易的,只是看你要不要罷了。”
“要勇敢去試,要做就去做,別想太多太複雜,這樣會活得更自在。”
整場訪談下來,偉倫難得笑言:“如果真要說最辛苦的一段日子,應該就是訓練不能回家吧!哈。”因疫情關係,所有備戰東奧的運動員需依據規定留在國家體育館內專注訓練,不得外出,也不能回家,這對向來更喜歡享受一個人生活的偉倫,反而有點不習慣。
成功克服運動員心理障礙
偉倫性格文靜,不太會向他人吐露心聲。但從這幾年的比賽表現上明顯看得出,他成功克服運動員的心理障礙和負面情緒,儘管一路走來不易,但不輕言放棄的態度與百年積澱的奧林匹克精神交相輝映,乃至創造奇蹟。
面對各種提問,偉倫回答得很精簡乾脆,非常“省話”,或許他更願意用行動證明自己:既然無法改變原生環境,那麼就珍惜活在當下,勇敢踏出去活出自我吧!
周偉倫與教練艾曼從2017年相識,場內是師徒、場外是好友的關係讓他們合作更有默契。 (取自 PICOMS物理治療學院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