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到新山出生,後來在臺灣找到舞臺堅韌發光的紀錄片青年導演廖克發,說他往後應該會向自己的孩子說:“不要因為你落籍何處就強迫自己說要永遠忠於……,而是應該花很多時間去尋找你的信念,找一個可以落實你的信念的地方,做一個更好的人。”我心有所感。
更好的人,這句話像遠方的鐘聲敲進我的心底。做一個更好的人,我想到的是更善良、更責無旁貸、更正義、更厚道、更才華洋溢、更兼容幷蓄的人,我也想向我的孩子灌輸這樣的想法,不要動不動就逼別人說愛不愛國,一個口口聲聲愛國的人,也可能暗地裡勾結各種勢力挖空國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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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寧願孩子們窮極一生思考,如何成為一個更好的人,成為一個更細膩的導演,成為更溫柔的插畫家,成為更傻氣但拼命的政治家,成為相信文字充滿力量的文字工作者,成為敬畏大自然的登山者,洋洋灑灑的名單,小女兒因為看了帥氣的西洋劍比賽,就轉頭問我說,爸爸,哪裡有賣那種咻咻咻的劍,我要做更厲害的劍手。
突然想起大約是2001年吧,我在臺灣南部蠻荒偏遠的校園內讀紀錄片研究所,齊聚各種古怪志趣的藝術愛好者,那年蔡明亮導演剛拍完《你那邊幾點》,就被邀請到我們那間像是藏在原始森林的迷你校園,當駐校藝術家。某天和他同一臺車到臨近小鎮用餐,經過酪梨園和菱角田,蔡導演悠悠然的說好想念小康啊,好想念臺北家裡的樹啊,我聽著他突然冒出來的話,車子在六甲鎮上隨意尋找停車位,那時候就想說這位同鄉前輩實在傳奇,接近半生用他自己慢速的鏡頭在說著一個又一個看似冷淡疏離的故事,但近距離接觸過後才發覺,他內心豐沛的情感,和他電影裡頭卡著卡著的情緒,有著天淵之別。
如果可以,請記得初心
巨大的落差,可能才會衍生出那異於常人的特殊力道吧。他是一個特別勇敢的人,雖然我並不那麼喜歡他的電影風格,但我喜歡他的本人,腦袋裡的構圖風格強烈,內在卻像一個孩子般純真直率。後來隔了幾天,我在學校放映廳外抽著煙時,看著他規勸他的電影已經放映了才姍姍來遲的觀眾,請他們止步,不要進場干擾到觀影的觀眾,他溫言相勸,那個時刻我覺得他不只是一名導演,而是一名修行經年的師尊。
實不相瞞,大學快畢業時,我也想當導演,最好是那種獨立製片的冷僻導演,拍小成本的有趣內容,不按牌理的劇情,沒有詳細分鏡的劇本,後來發現最接近的模式就是當時興盛的個人製作紀錄片,而偏遠南部鄉村水壩旁的藝術學院那幾年收了很多學生摸索紀錄片,我也就混了進去。那是一個格外魔幻不真實的時空,掌校校長是知名大建築師,從中國杭州買下兩座古橋,拆解後空運回臺南,再一塊磚一塊磚拼裝回原樣,小橋流水的一邊是學校教授們的宿舍,有時興致來了,膽子較大的學生就劃了小船穿過古橋靠近教授宿舍,敲敲窗戶,教授開了窗,學生們就馬騮似的溜進房裡,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談一些言不及義的藝術看法。
那是一段非常雜亂,秩序重整,也異常純粹的時光,像我這樣在父權至上的背景裡生活過的青年,也終於敢近距離面對一位霸道粗糙的指導教授說:“你蠻不講理。”惹得那教授怒目拍桌子。我那時候就覺得,我可以從這裡畢業了,我也可以從父權的壓頭教育下畢業了,我似乎有機會成為一個更好的人了。
雖然是將近20年前的事了,但我始終相信,所有過眼雲煙不只是沒有重量的存在,那些雲煙往事,會有一天突然冒上心頭,提醒你一些事。
閉關鎖國那麼久,被影響生計接近兩年的朋友阿管,他從事的是音樂製作和經紀公司,在愚蠢弄權的政客眼底,是非必要的行業,不能開工。每兩三天就看他在臉書隨手放一則狀態,數天前有一則很有感,應該要記下來,其中一段寫的是:“做飯吧。好好地做飯,好好地望著天空,等日子開放了,大概哪裡也不急著去了,找那條河溪,取那瓢水。”讀到這裡,不免覺得,鎖國封城會把某些人逼成瘋子,而另一些人,會成為禪師,我的朋友看來是屬於後者。
我老婆昨晚就和閨蜜在電話中笑說,等開放了,我們暫時也不用想著旅行啦,可以好好和你們堂食,可以偶爾約出去喝兩杯,就很棒了。
其實生活就像一條溪水,你要多多留意河道上的風景,有時是迷人的燦爛風景,有時是封閉狀態的焦慮來襲,都不要害怕,如果可以,請記得初心,讓自己成為比昨天更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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