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所謂對的事,我們自己做不來;有些壞的事,我們不做也就活不下去。人們想盡辦法在圍牆上挖孔往外張望,只因為他們知道牆外必有不同的風景,然而即使是觸摸牆壁,他們都是犯了法的。城裡的老人,他們都曾經長時間在洞口處逗留,甚至是鼓勵過人們看一看,告訴他們說,外邊比起這裡美麗多了,那裡有天堂,有聖人,有殘酷但美麗的事物,你不看可惜。總有些痴人,就因此在洞口處站立了一輩子,忘記了食,忘記了睡。老人後來大多數都離開了這裡,他們有的成為了很忙的人,每天夜晚,他們都會在客廳裡睡著,漸漸地忘記了那些牆。也有的老人,他們尋著了補牆洞的工作。工作很多,每日都有補之不盡的洞,粗糙的沙石混著灰在牆上匆匆一抹,他們無暇張望,甚至在補洞的時候咒罵那些破壞牆壁的人,趕他們回家。人們暫且散去,不久之後又零星出現。有時候挖洞的人會取笑補洞的人,但這些都是少數。
也許是因為窺看的人,他們總是帶點罪惡感的,於是都選擇了沉默。又或是他們早已知道,每隔一段時間,在那些月黑風高的夜晚,補洞人會著一身黑衣,踏著貓步,來到他們身邊,用手指挖出一個新的洞,站在那洞的面前許久許久。此時如果你仔細去看,會看見補洞人眼珠的顏色,在那一圈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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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爾蒙多死了。但是我已經不大記得他了。看過的許多電影文字,寫的人總是想盡辦法扮演著全知的角色,仿如上帝。鮮少有人提及遺忘,這看起來一點都不自然。觀看,既是遺忘。看得越多,忘得越快。人說記憶暫存有限,當你以為底層的抽屜必有些什麼東西,打開一看原來也空得很。裡頭只是剩下了空氣。空氣,某種摸不到的東西。光影浸透了的觀影時間,留在了那底層的空氣中,無法對他人言。只能夠說:依稀記得,有些印象,好,不好,我睡著了幾次,抑或是,不記得了。貝爾蒙多死了。但是我是記得他的。一個法國男子,高,瘦,下巴突出,不可一世,沒有什麼演技。我記得他的聲音,在高達、楚浮、梅維爾的電影裡的旁白。那些文縐縐的字句,由貝爾蒙多慢慢讀出,那就是法國新浪潮。有好長的一段時間,我將這些上世紀的電影逐部看完,深深感受那種空氣,到一種明明不懂法語但是有信心將法語說得道地的程度。然後就忘記了它們。當人們說這是養分,我想像植物與陽光之間的關係。一切從一開始都已安排好,植物需要陽光,儘管它不會時時讚頌與感謝陽光。太陽死了,植物亦會死嗎?也許其實不會。
我們並不知道。《狂人皮埃羅》的開首,貝爾蒙多坐在浴缸裡叼著煙,手裡一本文庫本,一字一句地念,畫面裡有一段,美女在打網球,皮埃羅在書店門口拿著一堆書,此時一段絃樂響起,那是我心中最美的烏托邦。那是我,多年前在某一個牆洞裡看見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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