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一行】社區導覽員 /杜進庭（麻坡）

“乖孫，東西煮好了，就要吃完，不要挑食。阿嫲在日本時代逃難時，什麼都沒有得吃，只能挖一些木薯番薯來吃……還記得當年被日本人追，逃到了一間馬來人的屋子，才被馬來人救下來。”

從小，我就聽著阿嫲的日本時代故事長大。小時候一直以為，那是騙小孩吃飯編出來的故事。直到看到新視電視劇《霧鎖南洋》，才開始有一點相信，但還是覺得這些故事距離自己很遙遠。我的家庭不是很有錢，但三餐溫飽沒有問題。每天放學回家，丟下書包就上天下海，爬樹抓魚，倒也沒有所謂的煩惱。在一個安定和平的年代出生的孩子，真的很難想像戰爭的悲恐。

隨著年齡漸長，中學時代進入獨中，我偏好中國歷史。歷朝歷代的歷史記載，雖是一部部戰爭史，當時血氣方剛的我，卻沒有看到太多戰爭的疾苦；更多的是對英雄人物的忠勇仁義，還有帝王將相文韜武略的豔羨，對《三國演義》、《水滸傳》更是愛不釋手。可奇怪的是，明明翻到爛的這兩本書，竟直到30歲時才看到：“人相食”這3個字。對於戰爭時代，平民百姓人命低賤的認知，才算是真正打開。我想起了阿嫲的日據時代。

對家鄉故事有濃厚興趣

我開始詢問身邊老人，傾聽他們經歷的日據時代——那個我們腳下共同的一片土地，不同年代發生的故事。我把這些故事記錄下來，慢慢的拼湊延伸。原來柔佛麻坡在中國抗日戰爭時期，曾扮演很重要的海外僑胞籌款領頭羊的角色，甚至被冠以“籌賑模範區”。收集了種種資料，我這才知道，為何當年日寇如此討厭麻坡華人，以至於在麻坡進行大屠殺。我的阿嫲，就是當時躲避大屠殺的其中一員。然而，為何普通老百姓的馬來人有能力，在強大武力的日寇手裡救下我阿嫲？後來把格局打開，以日軍對馬來亞入侵的策略觀看，我這才理解，那是因為日本當時的方針：懷柔馬來人，打壓華人。所以他們在日據早期儘量不去幹擾馬來社群的生活，以減少馬來亞的抵抗勢力。換句話說，日軍沒有搜查當時阿嫲躲進的那間馬來屋。

這樣的拼湊延伸方式，打開了我對事物的理解，更增加了我的好奇心。於是，我開始對自己家鄉麻坡的每個大小故事都懷有濃厚興趣。為什麼麻坡叫Muar？馬六甲王朝麻坡開國君主拜裡米蘇拉在麻坡待了6年，為什麼不直接在麻坡建國，而到馬六甲建國？哎呀，不然課本寫的應該就是麻坡王朝了！為什麼柔佛王城不設在新山，而是在麻坡？麻坡為何有文化城、美食城的美譽……

當我不知不覺收集了這些資料後，我覺得不讓人知道，那太可惜了。於是，這幾年我遊走在麻坡的大街小巷，身後總跟隨著一群群人。我有時指向二樓建築的雕花，講解它的年代；有時指向後巷牆角下，那被後來填補上的洞口，讓小孩們猜一猜，這洞口有何作用？一開始他們以為，那是給自己家寵物進出的寵物大門。後來知道那是倒夜香取糞桶的洞口，都很自然的發出“咦……”，而後互相取笑。最後我以公共衛生的概念，去解釋倒夜香是怎麼一回事，還有我阿嫲和我講的一句話：“你不認真讀書，以後就去倒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