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少傑／回家一個人吃飯

趙少傑

吃飯對我們來說，是一件非常稀鬆平常的事，每天除了工作、吃飯、如廁、睡覺……這些日常的活動佔據了生活的絕大部分，然而看似簡單的東西，當生活發生了變化，日常似乎也不那麼讓人感覺習以為常了。譬如你有多久沒回家吃飯？若回到家也只是你一個人吃飯呢？無論如何若情況允許的話，回家吃飯，和親近的人一起吃頓飯，依舊是一件讓人幸福的事。

記得之前在往返辦公室開車時，經常在電臺中聽到一個問題：“你有多久沒有回家吃飯？”後來因為疫情的關係，回家變成了很多在外州工作的人無法實現的事，更別說是回家吃飯，即使回到家也無法一起共食，回到疫情前的樣子。

最近在處理雲端的儲存量的問題，因此在刪除雲端上自動備份的照片中，看到那已離開的爸媽身影，還是會忍不住停下來仔細端倪，照片中那熟悉的場景、爸媽說話的語氣和肢體，彷彿回到了那一瞬間，那時所有人還在，我們吵吵鬧鬧地過日子，雖然生活過得不怎樣，但是回到家還是有幾個人等著一起開飯，一起話家常。直到現在我才瞭解，為什麼電影中總有那些不斷回放美好時刻的片段，男／女主角不斷地播放著他們婚禮或小孩的錄像，沉溺在一切仍在圓滿幸福的時刻，然而淚水卻潺潺而流。

在雲端自動儲存的檔案中，有個簡短的錄影，母親炒著潮州麵條，她賭氣地將家中剩餘的不同乾麵都炒在一塊，而父親一面看著母親翻炒著鍋裡分量十足的面，一面和家中的寵物嬉戲著，而我卻站在一旁拿著手機記錄著這兩夫妻的互動。母親的炒麵條是我的最愛，搭配著濃郁的咖哩雞，是我家每次有什麼慶祝會都會出現的佳餚，同時也是每一次姐夫來吃飯的必備菜。

然而現在即使回到家，也只是一個人自己吃飯。

一個人在家久了就會想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譬如生命的長短和價值這個問題。每一個人的生命或長或短，並不是我們可以掌握的，另一個值不值得我們繼續活下去？也決定了我們生命的長度，就這樣在胡思亂想之下，浮現的答案竟然是“代價”。
所有事情都有它的代價，尤其是年紀越大，越是深刻體悟，我們都得為自己的任性付出相等的代價，最近參加一個“GET FIT 10天健康瘦身挑戰”的線上課程，開始之前教練要求提供自己的身高、體重和體型的照片，就開始為我們每一個人計算這10天中每日可以攝取的“Magic Number”（其實也就是卡路里），吃飯從此變成了一件每天必須謹慎選擇的思考題，米飯吃多少？蔬菜吃多少？今天要吃雞肉還是魚肉？分量可以用要多少？如果不吃米飯那麼蔬菜可否增加一些？可不可以偷偷多放一些？或是把食物塞得擁擠一些？教練要求分享每一餐的照片，從照片中教練以每人手掌的大小來檢查每一餐的進食分量（手掌小的人真吃虧），就這樣之後的每一天我都在飢餓中度過，吃完分量極少的一餐後，期待下一餐的到來。

然而在這個極需剋制的時刻，親友們卻紛紛送來親手製作的月餅、流沙月餅、水餃、蛋糕、蛋撻……教練說這是被吸引力法則召喚而來的食物，因為我腦海中每日在思念並呼喚它們的到來，親友們都接收到了我那飢餓難耐的訊息。看著這些比平日更豐盛、美味的食物送到面前，卻只能迅速轉送出去或是收藏在冷凍庫中，等待10天后，或是未來體重下降至健康的水平，方可取出仔細品嚐品嚐。

如今每天張羅著並搭配可食用的食材，計算著每一餐可攝取的食物分量，最後我也只能取出手掌般大小的容器，來承裝這10天的自我約束與控制。一個人烹煮，一個人進食，一個人默默地消化所有生活中的代價。（其實每一個人都這樣，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