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拉瑪爾精神分裂的事很快就在巴黎藝術圈子裡傳了開來。畢卡索為了讓自己好過一些,多少覺得朵拉所受到的精神折磨或因自己而起,於是他第一次,在朵拉麵前蹲了下來,溫柔地對她說,“夏天快到了,我們一起到南部去吧。”
醫生很快就趕過來了,他和畢卡索交換了一個眼神,馬上將撲倒在畫室裡不停嘶嚎的朵拉半拖帶拉,挾持著給帶走——然後朵拉就被強制留在醫生那裡住了3個星期,經過一連串的電休克和精神分析治療,朵拉看起來好像慢慢地恢復了,她抬起頭,安靜地望著畢卡索,眼裡裝載著一半恐懼和一半渴望被擁抱的訊息——畢卡索站在她面前,穿著一件橫條恤衫,炯炯有神的黑色眼珠望著她,半禿的頭顱,強而有力的手臂,近乎粗暴的臉部線條,還有他每一次對她帶點性虐待意味的歡愛手段,都讓朵拉無論怎麼樣驚慌,無論怎麼樣抖索著身子,還是壓抑不住要向他靠近——愛是凌遲。明知道他是被女人寵壞的暴君,她也願意在他的凌遲當中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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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拉瑪爾精神分裂的事很快就在巴黎藝術圈子裡傳了開來。畢卡索為了讓自己好過一些,多少覺得朵拉所受到的精神折磨或因自己而起,於是他第一次,在朵拉麵前蹲了下來,溫柔地對她說,“夏天快到了,我們一起到南部去吧。”朵拉不發一言地望著他,濃密的眼睫毛輕輕地顫了一下,表示她的快樂和願意,但畢卡索知道,從前女神般高傲而神秘的朵拉已經死去,就算朵拉慢慢地恢復正常,也已經是另外一個不見了一半靈魂的人。而且畢卡索相信,就好像卡夫卡 《變形記》裡的主角一樣,朵拉極端的自傲與神經的過敏,不但扭曲她的性情,也加激她精神錯亂的成因,終將把她變成一隻進不去城堡的甲殼蟲。
而朵拉與畢卡索之間,從一開始就帶著折磨的成分,所謂的愛,其實只是佔了極小的一部分。畢卡索甚至一開始就毫不在意在朵拉麵前以魔鬼般的形象出現,就好像他曾經在一幅畫裡把自己畫成希臘童話裡牛頭人身,半人半獸的怪物,正撲向一個純真的少女準備吞噬她的童貞——但朵拉一點都不害怕,朵拉是愛他的,雖然那愛裡邊,有著太多的委屈,太多的曲折和太多的不受珍惜。
因此我老是念念不忘傳記裡畢卡索第一次把朵拉記進心坎裡的場景,他在巴黎雙叟咖啡座,看見眉頭深鎖的朵拉正坐在鄰座不斷在手指間旋轉著一支鋒利的小刀,因為當時驕橫桀驁的朵拉特別想試一試,到底刀和手指的距離可以多麼貼近而又不割傷自己——而愛情的原理不也就是如此嗎?然後朵拉終於不小心割傷了手指,還把一滴又一滴的血滴到她黑色手套的玫瑰花上——畢卡索移過去,禮貌地用法語搭訕,但朵拉一開口就用西班牙語回答,並且說,“我見過你,巴勃羅先生。”
畢卡索顯然並沒有細心記下和朵拉談過些什麼,他到後來都只是記得朵拉夾在兩根手指之間旋轉的小刀,還有從朵拉藍色眼珠滑下來的眼淚,以及擱在桌面上黑色的絲絨手套——這些對畢卡索來說都是超自然藝術的元素,他急不及待,想要把這些統統畫進他的靜物速寫裡,他甚至大膽地向朵拉要求,“可以把那隻沾了血的手套送給我嗎?”而那手套,到今天都還鎖在他私人珍藏物品的展示櫃子裡——如果畢卡索對朵拉其實曾有一絲一毫的愛意,那隻手套應該就是唯一的證據。最重要的是,畢卡索迷戀所有跟危險相關的東西。包括來歷不明的女人。包括,藏在來歷不明的女人背後無法預知的陷進。
而後來畢卡索沒有食言,把朵拉帶到法國南部的昂布蒂海岬,並且看中懸崖邊上,一所面向海灣的大房子。房子的主人是個紳士,因為心愛的妻子剛去世,因此急著把房子賣出去不想再勾起揪心的回憶,一知道是畢卡索有意把房子買下來時,他開出的條件只有一個:其他都不要,就只要畢卡索的一幅畫。畢卡索二話不說,就決定把房子買下來。買下來給朵拉養病,也買下來送給朵拉,當作曾經一起走過一段的分手紀念品,隨後畢卡索很快就一個人回到了巴黎,將朵拉留下,因為他還有另外一個剛剛上鉤的情人在巴黎等著——
諷刺的是,朵拉離開畢卡索之後,有一次他們湊巧在巴黎那間藝術家們最愛去的“花神咖啡館”相遇,兩人大方地寒暄,然後畢卡索提起想要帶他當時比他年輕40歲的情人到朵拉的畫室參觀,並且要求朵拉親口告訴弗蘭索娃吉洛,他和朵拉的一切早已經結束——朵拉笑了笑,當場拒絕,“何必多此一舉?因為你從來沒有愛過任何一個女人,你其實也不懂得如何去愛一個人”,然後悻悻然轉身離去。
不知道為什麼,在畢卡索身邊出現過的無數個女人當中,包括兩位正式在教堂宣誓娶回家裡的妻子和5位在畢卡索不同創作時期影響他最大的情人,我最喜歡的始終只有朵拉一個。喜歡她倔強充滿稜角的五官。喜歡她拍照的時候總是嫵媚但蒼涼地把手擺在臉上。喜歡她潛入愛情裡頭水裡來火裡去的奮不顧身。喜歡她扛著相機到處用眼睛控訴她所憎恨的軍國主義的颯颯英姿。喜歡她在畢卡索作品裡頭那個五官扭曲在一起的《哭泣的女人》——而且,朵拉總是讓我想起卡密兒。那個從工作室直接被送進精神療養院的羅丹的情人。她們兩人對愛情的暴烈,都溫柔地藏在雕塑和畫作裡,而且時間衰敗,情愛凋萎,我們信步走過歲月留下的殘局和廢墟,只有她們的美麗,紋絲不動,永遠滋潤著未來碰巧將和她們走在同一條路上的靈魂。而在愛情的哲學裡頭,我們恐怕不得不承認,被辜負,其實也是愛情其中一個顏色。
我常在想,但凡過往,皆為序章——朵拉的人生,其實是在離開畢卡索之後才真正開始的。我記得朵拉是個左撇子,她自小很努力地在當建築師的父親的嚴厲督促下,用右手吃飯寫字和梳頭,可是一旦躲進藝術世界裡頭,朵拉一生都用左手作畫,揮灑自如。只是和畢卡索在一起的時候,朵拉把生活的每一個背景都打蒙,也把生命的每一個章節都放輕,就為了突出處處以畢卡索為重的深情。甚至在畢卡索畫筆下的朵拉總是千變萬化的,有時是一隻鳥;有時是帶著犄角的女人;也有的時候,是水中的女神,或是躲在花叢深處的精靈。她一點都不在意,不在意畢卡索眼裡的她從來不是最真實的她自己——而畢卡索,誰不知道畢卡索天生就是一個勇猛的鬥牛士,朵拉的耽溺與迷失,完全滿足了畢卡索的征服欲。和海明威一樣,他們生命的所有精髓不外是兩件事:創作,以及性。其他都吸引不了他的興趣。
就好像畢卡索愛的是女人纖毫畢露的身體,從來不是女人千迴百轉的靈魂,女人只是他作畫的媒介,是他靈感的導體,當他厭倦了那個時期的創作風格,其實也意味著他將從當時那個情人的床上離去。所以畢卡索和朵拉在一起的那個立體主義時期,他總是樂此不疲地分裂並扭曲朵拉的五官,並且不斷在畫作裡投射他對朵拉產生的各種慾望,朵拉則不斷改變自己配合畢卡索需索無度的要求,不斷消耗自己的尊嚴和驕傲以致最後精神錯亂失去她自己——比較遺憾的是,畢卡索擠身全球最高價的兩幅畫,《夢》,以及《裸體、綠葉和半身像》,畫裡的女人都不是朵拉,而是畢卡索的另一個情人瑪麗沃爾特。
離開畢卡索之後,對藝術本來就十分有天賦的朵拉放棄了攝影,把心思都投擲在繪畫上,而畢卡索其實也公開稱讚,說朵拉的靜物畫十分有韻味,隱隱的帶著一股介於典雅與叛逆之間的閨秀氣,只是朵拉好幾次在個人畫展上回答記者們的提問時,避開了曾經是畢卡索情人的身分,只承認自己是畢卡索其中一個學生——畢卡索離世之後,歲月像一隻居心叵測的蝙蝠,伏在朵拉漆黑的屋頂,一動也不動,偵察著朵拉的動靜。朵拉偶爾還是會提起畢卡索,神態隱隱約約,藏有熱烈地愛著畢卡索時的痛苦與甜蜜;還是會在廚房裡靜靜地坐盡一個上午,就因為畢卡索曾經在太陽斜斜地照進來的早晨,握著一杯咖啡,和她在廚房裡說著話。尤其是偏廳裡有張椅子,朵拉特別不高興有不禮貌的客人沒有經過她的同意就坐了下去,因為那椅子上有畢卡索的氣息,畢卡索曾經坐在這椅子上問過她,“就快夏天了,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回穆然?”
而因為有了這些支離破碎並且值得被框進畫架裡的回憶,朵拉經歷過的折磨與傷害,以及疼痛與別離,一旦被時間拉長了,也就變得微不足道了。雖然她其實有好長一段人生是活在孤獨裡,但她並不覺得她的人生是一則悲劇,並不。有時候愛情,只是剪不碎的影子而已。因為擺脫不掉。所以漸漸的也就默許它緊緊地貼在步伐蹣跚的日子裡。朵拉和大多女人們一樣,雖然應付歲月的技巧已經很老練,但當她面對愛情的時候,遠遠不及一個十多歲的青春少女。青春是什麼?青春就是用來刮傷自己。朵拉把曾經被畢卡索遺棄和痛擊的日子鑲在心裡,像一張不是太滿意並且不願意公開展出的畫,畫布上明顯還有當時一怒之下用刀片割破的痕跡,但那些累累傷痕,像火車劃過的一色田野,一直都煜煜生輝,一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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