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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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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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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9:00am 24/09/2021

文艺春秋专栏

女性

内衣裤

龚万辉

黑色

浮世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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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万辉

黑色

浮世绘

【对话专栏.观看的方式】龚万辉/黑色内衣

作者:龚万辉
粉领美人图,1795-1796。喜多川歌麿 画 / 日本浮世绘大师喜多川歌麿对社会底层的歌舞伎、大坂贫妓充满同情,常以纤细高雅的笔触绘制半身美人画,探究女性内心深处的独特之美。

“啊!”

阿樱突然感到背面一下刺痛,喊了一声。课室里所有细琐的声音,仿佛在阿樱喊出那声之后,就一瞬间完全退远了。其实也不是因为剧痛,而是突如其来吓了一跳,以为是被什么东西咬了。阿樱回过头看,后座的那个男生正在偷笑,手里握着一支故意削得很尖的铅笔。刚才就是那男生用铅笔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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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你的啦。”

男生把一张折了又折的纸条丢给阿樱。那纸团跌在桌上,上面歪歪斜斜写着阿樱的名字。阿樱把那纸条打开,里头什么也没写,只是用铅笔涂成两圈

已经是第三张了。

3张纸条都一样,被谁涂上了黑黑亮亮的一对圆圈,铅笔的笔触溢出边缘,变成充满锯齿的形状,像是黑洞那样的眼睛。

阿樱望了望四周,没有人接应她的目光。正是下午,天气又热又闷,课室的外面有不知名的鸟类互相鸣叫,但风总是吹不进来,古老的电风扇在头顶上喀达喀达乱响,随着叶片旋转摇头晃动。

到底是谁呢,接二连三地把这样不留字句的纸条传给她。

阿樱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裙子的口袋里。她隐隐知道那纸张上黑色圆圈的暗示,以及无人认领的玩笑。阿樱坐在课室的前排,也许班上每个人都已经看到了。隔着薄薄的白色校服,其实什么都掩藏不了——那件黑色的内衣。

原本早上还套着体育外套,但是到了中午真的太热了,阿樱脱了外套,搁在椅背上。她一开始还没有察觉身上的校服,从背后看真的太透了,浮现出深色的内衣肩带。班上的女生有时会在校服之下再打底一件背心,但必须忍受三层衣物的闷热感,即使这样,仍隐约可以看出内衣的轮廓。那时候,学校女生的内衣都是白色或肤色的,不会有其他的颜色。因此阿樱身上的那件黑色内衣,格外的显眼,在整间课室里,犹如一只黑色山羊不小心闯进了绵羊的围栅。

阿樱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课本。她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但一直听见身后的男生们在低声说着什么笑话。他们交头接耳,却故意笑出声来。阿樱假装不知道,原子笔胡乱在笔记本上抄着自己也看不懂的物理公式。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何要难堪和委屈。

她只是觉得非常孤单。

放学铃声终于响了,同学们都收拾书包回家。“白天不懂夜的,黑——”那些男生临走出课室之前,还在阿樱身后怪声怪调地乱唱,偏偏要把那“黑”字故意拉得很长。

放学回到家里,整个屋子暗暗的,父亲还没有回来。阿樱到浴室把校服脱下,对着镜子,注视穿着黑色内衣的自己。下午被男生的笔尖刺了一下,似乎还有些刺痛感。阿樱又转身,想看背后有没有被刺出伤口。她伸手向背后,黑色内衣肩带的下面,却徒劳地碰不到那处刺点。她想起下午在课室里发生的事又沮丧起来。

但那件内衣其实并不是阿樱的尺码,它太大了。罩杯松松的,虚掩着阿樱的乳房。那是母亲忘记带走的唯一事物。

母亲离开的时候带走了一切,却忘了晾在阳台上的黑色内衣。阿樱把那件内衣收了下来,塞在厨柜的最深处。有时她会偷偷地拿出来,伸手抚摸内衣上缕绣的花纹。有时她会把母亲的内衣凑在鼻子下闻一闻。然而内衣其实早已被清洗、晒干了,只留下了洗衣精那种刻意而人工的香味。阿樱已经忘记了母亲身上的气味。有时她连记忆中母亲的样子都有些模糊了,像是雾中镜子,必须要伸手擦拭一下,才能重新清楚地看见那一张脸。

阿樱反手把内衣解开,和穿过的校服一起丢进了脏衣桶里。脏衣桶里面还有父亲待洗的衣服和裤子。阿樱想了想,又把内衣和校服从桶里掏出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把自己的衣物和父亲的分开来洗。父亲应该并不知道。阿樱转过身,把校服和校裙丢在洗衣机里面,按了开关,洗衣机注了水,轰轰轰地旋转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正把一切都吞噬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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