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阿櫻突然感到背面一下刺痛,喊了一聲。課室裡所有細瑣的聲音,彷彿在阿櫻喊出那聲之後,就一瞬間完全退遠了。其實也不是因為劇痛,而是突如其來嚇了一跳,以為是被什麼東西咬了。阿櫻回過頭看,後座的那個男生正在偷笑,手裡握著一支故意削得很尖的鉛筆。剛才就是那男生用鉛筆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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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你的啦。”
男生把一張折了又折的紙條丟給阿櫻。那紙團跌在桌上,上面歪歪斜斜寫著阿櫻的名字。阿櫻把那紙條打開,裡頭什麼也沒寫,只是用鉛筆塗成兩圈黑色。
已經是第三張了。
3張紙條都一樣,被誰塗上了黑黑亮亮的一對圓圈,鉛筆的筆觸溢出邊緣,變成充滿鋸齒的形狀,像是黑洞那樣的眼睛。
阿櫻望了望四周,沒有人接應她的目光。正是下午,天氣又熱又悶,課室的外面有不知名的鳥類互相鳴叫,但風總是吹不進來,古老的電風扇在頭頂上喀達喀達亂響,隨著葉片旋轉搖頭晃動。
到底是誰呢,接二連三地把這樣不留字句的紙條傳給她。
阿櫻把紙條揉成一團,塞進裙子的口袋裡。她隱隱知道那紙張上黑色圓圈的暗示,以及無人認領的玩笑。阿櫻坐在課室的前排,也許班上每個人都已經看到了。隔著薄薄的白色校服,其實什麼都掩藏不了——那件黑色的內衣。
原本早上還套著體育外套,但是到了中午真的太熱了,阿櫻脫了外套,擱在椅背上。她一開始還沒有察覺身上的校服,從背後看真的太透了,浮現出深色的內衣肩帶。班上的女生有時會在校服之下再打底一件背心,但必須忍受三層衣物的悶熱感,即使這樣,仍隱約可以看出內衣的輪廓。那時候,學校女生的內衣都是白色或膚色的,不會有其他的顏色。因此阿櫻身上的那件黑色內衣,格外的顯眼,在整間課室裡,猶如一隻黑色山羊不小心闖進了綿羊的圍柵。
阿櫻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課本。她努力地讓自己看起來什麼都不在乎,但一直聽見身後的男生們在低聲說著什麼笑話。他們交頭接耳,卻故意笑出聲來。阿櫻假裝不知道,原子筆胡亂在筆記本上抄著自己也看不懂的物理公式。她覺得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麼,為何要難堪和委屈。
她只是覺得非常孤單。
放學鈴聲終於響了,同學們都收拾書包回家。“白天不懂夜的,黑——”那些男生臨走出課室之前,還在阿櫻身後怪聲怪調地亂唱,偏偏要把那“黑”字故意拉得很長。
放學回到家裡,整個屋子暗暗的,父親還沒有回來。阿櫻到浴室把校服脫下,對著鏡子,注視穿著黑色內衣的自己。下午被男生的筆尖刺了一下,似乎還有些刺痛感。阿櫻又轉身,想看背後有沒有被刺出傷口。她伸手向背後,黑色內衣肩帶的下面,卻徒勞地碰不到那處刺點。她想起下午在課室裡發生的事又沮喪起來。
但那件內衣其實並不是阿櫻的尺碼,它太大了。罩杯鬆鬆的,虛掩著阿櫻的乳房。那是母親忘記帶走的唯一事物。
母親離開的時候帶走了一切,卻忘了晾在陽臺上的黑色內衣。阿櫻把那件內衣收了下來,塞在廚櫃的最深處。有時她會偷偷地拿出來,伸手撫摸內衣上縷繡的花紋。有時她會把母親的內衣湊在鼻子下聞一聞。然而內衣其實早已被清洗、曬乾了,只留下了洗衣精那種刻意而人工的香味。阿櫻已經忘記了母親身上的氣味。有時她連記憶中母親的樣子都有些模糊了,像是霧中鏡子,必須要伸手擦拭一下,才能重新清楚地看見那一張臉。
阿櫻反手把內衣解開,和穿過的校服一起丟進了髒衣桶裡。髒衣桶裡面還有父親待洗的衣服和褲子。阿櫻想了想,又把內衣和校服從桶裡掏出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把自己的衣物和父親的分開來洗。父親應該並不知道。阿櫻轉過身,把校服和校裙丟在洗衣機裡面,按了開關,洗衣機注了水,轟轟轟地旋轉起來,像是一個巨大的漩渦,正把一切都吞噬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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