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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提要:馬共叛徒喪盡天良。軍警心狠手辣。特務有恃無恐。村民命如豬羊任人屠宰。
公司樓被燒後單間住戶接到通知:爪窪壩已劃為禁區,住戶在兩個星期內必須搬遷,違者將被驅逐,房子將被燒掉。
我們早就想搬,可是搬去哪裡?怎麼生活?如今非搬不可了。鄰居朱時伯建議搬去頭灣,街場後靠大路那塊椰園環境不錯,園主莫哈末已經答應讓他在那裡搭房子。去那裡搭間亞答長寮,中間隔道牆分為兩間,這樣既省錢又省工。這主意好,父親欣然接受。大哥和二哥知道後偷偷回來幫忙。夯地基,搭構架,蓋亞答,板牆是從爪窪壩的房子拆下來的。搭好房子收拾好東西大哥和二哥便趕緊離開。
好友炳文和張新搬去西邊離街場約兩公里的甘榜丹絨。永泉的姑母住在東邊河口。我們各分東西,從此就很少見面。
(三)
離開爪窪壩,沒了生計,家無存糧,手停口停,父親憂心忡忡,沒多久就病了。
為斷絕馬共的糧食物資來源,剿共局又出新招數,把頭灣到六灣的街場圍上帶刺的鐵絲網,下令網外的店鋪搬進鐵絲網內。鐵絲網兩邊開柵門,早上6點開傍晚7點關。軍警特務嚴格把守。村民出柵得搜身檢查。網外晚上7點至隔天凌晨6點戒嚴,戒嚴期間村民不得外出,違者格殺勿論。
我們的家在鐵絲網內。承包商圍鐵絲網時砍掉屋後一排椰樹,鐵絲網內側留下一塊狹長的空地。母親靈機一動,把那塊空地闢為菜園。我和妹妹放學後到附近養鴨人家的鴨寮裡扒鴨糞當肥料,同時幫母親把番薯木薯豆莢蔬菜挑到街場放在雜貨店寄賣。所幸父親病情好轉,精神逐漸恢復。母親不讓他幹粗活,他便留在家裡養雞鴨。
鐵絲網內種莊稼,不受威脅不受干擾,日子過得倒是安寧。
投降賞金豐厚,馬共叛逃已成風氣,區委阿邁帶兩個手下出來投降。阿邁是頭灣人,當過抗日軍,是資深馬共。他認識的人很多,幫過他的人也很多。他恩將仇報,被出賣的村民遍及邊佳蘭6個村。商家也受累,紛紛到新加坡避難,有的甚至關門停止營業。我大哥和二哥幫過阿邁,他帶特務來我家抓人。所幸大哥和二哥已經離開。事後有人統計:頭灣被捕的人9個,關門停業的店鋪兩間,像我大哥二哥那樣“漏網”的13個。
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村民如驚弓之鳥,我三哥也走了。
馬共死的死,投降的投降,為增補兵力,他們便拉攏、遊說、誘拐村民進森林參加他們的隊伍。他們還真有一套,竟然有人動心。三灣一個叫國基的中年男子和家人鬧矛盾,一時衝動進森林加入,二灣一個叫少朋的年輕人經不起誘惑也加入。頭灣一個少女和一個少婦收拾包袱準備出走,東窗事發被家人阻攔。為防止馬共半夜搶人,她們的家人帶她們到我家過夜。我家在鐵絲網內,馬共進不來也不敢來。真弔詭,鐵絲網反而成了“保護網”。隔天清早,她們的家人帶她們到碼頭搭頭班船離開邊佳蘭。
幾天後,馬共槍殺膠工楊某,工頭彭某也被砍幾刀。馬共頭領矮仔華放話說楊某當走狗,彭某挑撥是非管閒事,罪不容誅。不過他們兩個命大,馬共走後爬到大路口遇到兵車撿回一條命。
半年後,進森林入夥的國基和少朋被打死。他們揹包裡有米和乾麵條。剿共局於是下令所有店鋪不準賣糧食,在村口設大灶,令村民吃大鍋飯。
大鍋飯焦煳、粗糙,味同嚼蠟,難以下嚥。
剿共局趕盡殺絕,無所不用其極。馬共叛徒狼子野心,喪盡天良。災難連連,禍患不斷。無語問蒼天,邊佳蘭村民要熬到什麼時候?
沒多久,父親舊病復發,而且愈加嚴重。
大哥和二哥知道後冒險回來。然而沒有大夫沒有藥,束手無策,又怕特務找上門,留下一點錢便趕緊離開。
父親已病入膏肓,躺在床上氣息奄奄。他念念不忘紅山嶺,彌留之際交待母親無論如何要回去看看我們的稻田、樹膠園,還有那幾十棵榴槤樹。母親心如刀割,淚如泉湧。
臘鼓頻催,過兩天就是新年。大哥、二哥、三哥冒險回來看父親最後一面。
除夕傍晚,家家戶戶吃年夜飯的時候,父親去世了。他睜著眼,滿臉淚痕。他死不瞑目,含恨而終。
年初二親戚來弔喪。他們告訴我一個驚人的消息:我的好朋友炳文、張新和永泉進森林參加馬共去了。我大吃一驚,簡直不敢相信。那個親戚說最近矮仔華和鄧良經常去甘榜丹絨找張新和炳文。前幾天他們倆買新鞋和兩件長褲。過年了,買新鞋新褲子應該的,家人不在意,然而除夕下午他們出門就一直沒回來。毋庸置疑,他們是進森林當馬共去了。我問他永泉是不是跟他們一道走。他說永泉走得更早,他姑母說他上個星期出門就沒回來過。
炳文和我同年,張新和永泉小我一歲,他們還是孩子,馬共竟然拉他們入夥,叫人百思不得其解。最傷心的是炳文的母親。她不聽勸告,徑自去爪窪壩說要找矮仔華和鄧良,向他們要兒子。矮仔華和鄧良沒出現,她上山頂、到“敵產”膠園大聲呼喊。她聲嘶力竭,她悲痛欲絕,號啕大哭。她瘋了。
年初四,草草辦完喪事,3個哥哥趕緊離開。大哥叫我要小心,留在鐵絲網內,沒事就別出去。
剿共局加強宣傳攻勢,提供馬共情報者賞金加倍;打死鄧良、矮仔華和謝某賞金一律3萬。如果鄧良、矮仔華、謝某出來投誠每人可得賞金兩萬。馬上兌現,絕不食言。
賞金豐厚令人垂涎。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一天晚上8點多鐘,屋外漆黑,萬籟寂靜。我正要上床睡覺,屋後鐵絲網忽然亮如白晝。我大吃一驚,還沒反應過來,槍響了。連發掃射連成一片。七八分鐘後戛然而止。隨後人聲鼎沸,歡聲雷動,好像在歡慶什麼。
隔天早上兩具屍體擺在街口示眾。特務同樣令村民前去觀看,並問認不認識這兩個死者。我也去看,大吃一驚,這兩個死者就是矮仔華和鄧良。
根據住在我家後面大路旁的廖老伯反映:矮仔華和鄧良昨晚要去他的鄰居P某家拿東西,剛到P某屋後有人發射照明彈,周圍一片亮光,十幾把槍瞄著來打。矮仔華和鄧良彈孔累累倒在血泊中。賞金豐厚,如願以償,槍手齊聲歡呼。原來辜加兵已經在那裡布好埋伏圈。顯然有人暗中告密,矮仔華和鄧良被人出賣而丟命。
矮仔華和鄧良被打死後,殘餘手下銷聲匿跡。
3個月後,馬共一把手老謝帶16個手下出來五灣集體投降。16個當中沒有炳文、張新和永泉。之前也不見他們的屍體擺在街口示眾。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有人問老謝關於他們的下落。老謝則說頭灣的事由矮仔華經手,他在五灣,一概不知。
邊佳蘭馬共六十多個,死的死,投降的投降,下落分明。只有我那3個好朋友是生是死至今仍是個謎。
一個星期後,各個村子的鐵絲網拆了,禁令取消了,禁區開放了,大鍋飯不煮了,邊佳蘭“解放”了。
那是1958年年底。邊佳蘭實施緊急法令足足10年,村民歷經劫難足足10年。觀音山傷痕累累,周邊森林一片焦黃。紅山嶺、麻雀村、螞蟻坳還有那株拿督公樹已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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