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頭頭／《The Power of the Dog》那山，那人，那隱晦的愛

珍‧康萍目光中的女性，很多時候，歷史都不描述她們。這些男性歷史中的缺頁，28年前的《The Piano》有經典而永恆的凝視：蠻荒之地的殖民者之妻，如琴鍵輕重音，每個指尖落下的瞬間都有深淵印記。而荒僻的美國西部曠野，鋼琴和寡婦再度被男人的世界圈圍，1925年的西部群山如兇犬，這次的寡婦不倔強頑抗，她近乎崩潰的殞落在另一種男人的同性愛恨中。

《The Power of the Dog》不再是寡婦的故事，跟著寡婦一起闖入新環境的，換成了清秀瘦削的男孩，細長如竹、陰鬱大眼，收集花草標本，在目光如惡犬的牛仔世界裡宛若電影中那誤入陷阱的小兔。電影改編自Thomas Savage的同名西部小說，但這表在看似斷背山的故事，其實是個無愛無光，壓抑至極的人性掙扎。

一個莽野的讀書人，異常聰明卻異常暴戾，如果不是Benedict Cumberbatch來演，Phil這個複雜矛盾的角色，大概很難讓人同理。對比溫柔而笨拙的弟弟，Phil內在異常脆弱，但他藏匿脆弱的方式非常刻板也讓人厭惡，他仇女，像個刻薄的長輩鄙視又奚落自己的弟媳，這其中糅雜了嫉妒、悲憤和說不出口的愛渴求：當長年睡在自己身邊的弟弟如今睡在另一個女人身邊，弟媳搬進來的那夜，昏沉光線裡觀眾清楚看到他眼眶隱約溼潤。

他厭惡弱小，卻欺壓比他孱弱的人，其實也是弱者所為；而最為嘲弄的是，這個無人愛的偽強者，最後折服在小白兔手上。他熟練野莽的宰牛，但文弱書生卻更冷靜的解剖野兔，或許Phil到闔上眼的剎那，也不知道多年後終於逮獲的溫暖或愛，其實只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反擊，是（表在）童叟無欺扳倒了這個孤獨的欺壓者。

珍‧康萍對Phil的凝視，冷斂中有幾分悲憫。作為威尼斯影展最佳導演銀獅獎的作品，電影探看人在愛的困厄裡無路可去、白人男性的階級掙扎，有久違的90年代人文電影況味。珍‧康萍節制而細膩的工筆，精準的勾勒這些壯闊風景裡的人心，曠野的風吹不進那閉鎖的心室。電影裡有許多細緻的隱喻與對照，每個細節的諭示，都有人心幽微的指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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